夜鸾将笔掷下,徒然地闭上眼睛,突然感觉有一丝光线照在眼睑,刺的自己睁不开眼睛,夜鸾望见一面十分大的水银镜子正在那里反射着大殿里唯一的光线,那光照在脸上,像是一簇箭一样锐利。
太监将画卷一张一张递于皇上过目,而一旁的皇后也倾着身子,看到夜鸾的圆圈时,两人不约而同望向夜鸾,好像是在质问,为什么只画那些圆圈。
夜鸾慌乱之,突然跪下,说:“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雨晴交了白卷,只是雨晴所学画艺与其他秀女不同,在这样的纸上是画不出来的,还请皇上皇后娘娘明鉴!”
皇上有些好奇,与皇后对视一眼,然后说:“哦?还有什么新花样?你要知道这里可是皇宫,不是杂耍殿,刚才的歌声虽然新奇,但并不合规矩。你现在又说在纸上没有办法画,若是我备齐了你作画的东西,你又画不出来,这一次我想恕你罪,那些秀女们也不依你的抢风之罪!”
那些秀女敢怒不敢言,只感激皇上这样体谅。
夜鸾微微一笑,看了一下那面镜子,心想,这下可全拜托你了。
夜鸾仍然跪地,说道:“雨晴作画,需一面玻璃和两面西洋镜子,十几盏亮灯,还有一些上好的细沙!”夜鸾之意,是想造成投影仪的效果,可是一面水银镜子和玻璃相印到底能有什么样的效果,她并不知道。于此之举,只是抱着丁点希望,希望自己能找到新爱之人,也希望自己心爱之人不要一生陷于一个自己并不爱的女人怀抱。
殿上的皇上皇后看起来有些默契,但那些眼神却是貌合神离的样子,二人之间并没有感觉到半点温情,而只是客气。
夜鸾心想,自己才不要这样的婚姻,与其这样两人受罪,到不如一个人自在。
皇上听了夜鸾的话,更加觉得好奇了,殿下许多的秀女也不知道夜鸾在玩什么把戏,只好静静等待。
钟留恨本在帘后,听到夜鸾说了这话,大叫不妙,如果夜鸾此计不成,会害了自己的,到时候自己是救不了她的。
“来人,将夏雨晴姑娘说的这些东西都备好了,我倒是要看看,这玻璃和镜子还有沙,怎么就能作画?”皇上像是要看一场好戏,要知道伴君如伴虎,他如果不高兴想要夜鸾的头那简直太容易了。
夜鸾看着那些小太监将玻璃和镜子搬到大殿,夜鸾又吩咐他们把玻璃平放,将灯盏放在玻璃之下,沙子放在一旁的罐子里,夜鸾看了看确实是十分细的沙了,看来皇帝想要什么,这些当奴才的确实得好好准备。
一面镜子就斜悬在大殿顶梁,那面镜子宽有两米,长有三米,看起来被保护的十分精心,夜鸾明白,这西洋镜子在古代来说与夜明珠的价值不相上下。
夜鸾将又一面稍小一点的镜子以六十度角斜吊在玻璃上方,这样的垂挂,夜鸾知道作画得反着来作,否则倒影出来的画面效果一定会让人摸不着头脑。
“沙画……”这东西夜鸾只在电视中见过一次,可那一次就让人过目不忘,那是示演一场战争的整个过程,一对年轻的恋人被迫分开,男子被征入伍当兵,女子有了孩子夜夜在家盼着男子归来,一直等到了老。
这个过程在沙画师手中一气呵气,简直堪成完美,那些景物,那些人物的眼神,那些动作都非常的连贯流畅,让人大加赞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时间才练就了这样的功夫。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样的能力,能在创新,但不管怎么样,自己始终要把这场戏唱完,即使唱完自己会掉脑袋!”夜鸾满心悲壮,却不敢再多想结果,怕再想一会自己就会作不完这画,恐惧是有,但更多的是一种遗憾了。
钟留恨也是站在帘后暗暗担心,满殿之上,只有十几人,全都静静看着这个身穿紫衣的女子,她的淡定从容,她的临危不惧,她的胸有成竹都让她们暗自吃惊,可是她们不知道此时夜鸾心中如擂鼓一样起伏着。
灯点好了,一切都准备好了,夜鸾又吩咐站在一旁的宫女说:“麻烦将大殿的帘子都拉上,给皇上和皇后那里再三盏蜡烛,我可以开始画了!”夜鸾说着,那些宫女跑着将大殿的帘子都拉上,一时间又在大殿之上点起三支蜡烛。
大殿陷入昏暗,所有人的眼睛一时之间都失去了作用,过了一会,才慢慢的感觉到大殿之内的些许光线。
夜鸾也等了一会,才慢慢适应,看着所有人都拭目以待,向皇上禀道:“夜鸾可以开始了,请皇上准许!”
“准了!”殿上的皇帝早就等不及了,虽然贵为皇上,但每日政事缠身,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这样的功夫来细细欣赏画作,更不用说是这样的新奇画作。
夜鸾抓了一把沙子,心里大概定好了主题,就画母亲和孩子,母爱的表讼是千百年来都不曾失色的感情。
在玻璃之上撒了一把沙子,撒成葫芦的形状,然后用手指先后在那滩沙上勾出胳膊,腿,眼睛和鼻子,又一旁用同样的方式画了一个体态臃肿的妈妈,妈妈正用十分慈祥温柔的眼神看着那孩子,双手轻轻将孩子环着。
沙画在继续着,玻璃下的灯将这些过程很好的显现在了斜着的小镜子上,然后投到了大镜子上,皇帝在上面可以看得一清二楚。那些画虽然不算是十分美丽,但确实是动感十足,对于没有电视和电脑的古代来说,能看到这样动着的画十分不易。
皇帝惊叹,皇后也一时不作声了,那些秀女和太监宫女都忘记了惧怕,轻轻移动身子走到了大镜子之下,他们看着也呆了。
夜鸾又将沙子抹去,画了一个孩子长大的画,那孩子执着风筝奔跑,母亲跟在后面伸手双手小心地保护着孩子,生怕跌倒,那风筝在飞,风在刮,孩子在跑,母亲也跟着。
这样的动感,是夜鸾恁心而画出来的,她想念母亲,也想念这样的情形,所以似乎并不太费力。
第三幅,夜鸾画灯下的孩子正在夜读,母亲在一旁缝着针线,细细的照顾着孩子,并不时给孩子倒一杯茶,天热了,母亲给孩子轻轻扇着扇子,有些许的小虫子在灯下飞来飞去,被母亲用扇子赶走了。
殿上的人都看呆了,所有人都没有了声音,只听到呼吸声和夜鸾轻轻撒沙的声音。
夜鸾的姿势优美,本身就是一幅画圈,那紫色的裙子在灯光之下放着淡淡的银光,而夜鸾的长发随着她的手势而轻轻摆动。
都在期待第四幅,第五幅,夜鸾将沙又铺满了,在沙上画了许多的星星,然后在一片沙中静静勾勒出母子的背影,孩子依着母亲,母亲抱着孩子,用手指着天上的星星在数星星。
夜鸾此时哭了,有眼泪落在沙堆里,激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般的痕迹。
全殿的人都受了感触,似乎都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一时之间有几声哽咽声响起。
夜鸾开始了第五幅,孩子长大了,背着包袱要远行,而母亲的腰弯了,头发乱了,手也弯曲了,她默默看着孩子的背影越走越远,用手背拭了泪,转身回到了家里。
第六幅,孩子高中皇榜,功名在身,在远方娶妻生子。在酒席间与人推杯换盏,在政务上业绩突出。而此时的母亲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细细缝着一件粗布衣服,不时地眼睛望望远处,像是在等待。
夜鸾的身子有些颤抖,没有想到,这样的画就这样打动了自己,也不管这里是在皇宫大殿,也顾不得殿上就有皇上和皇后,一时之间,哽咽几声,双肩抽动,眼泪滚滚而落。
第七幅,母亲坐在桌前,不识字的她要给远在他乡的儿子写信,可是不知道怎么下笔,只好画了一个孩子,画了一个母亲,并连同那件粗布衣服一起寄上。
第八幅,儿子抽到包裹,一看是件粗布衣服,就扔到了地上,那封信就在衣服的袖中,也一同被扔。母亲病重,躺在病床,眼角有泪。
第九幅,儿子的妻子看到了地上的衣服,收拾的时候掉出了一封信,看到信中所画,同样身为母亲的她号啕大哭,将信给丈夫,并将衣服给丈夫穿上,大小合身。丈夫和妻子抱头痛哭,十几年分离,母亲依然知道自己的身子大小,母子连心。
画到此时,大殿所有人都泣不成声,夜鸾也难以再画,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走动。
夜鸾的一声叹息,好像将大殿里的空气都震荡了,那样让人惊心。
第十幅,儿子带着妻儿一同回家看望母亲,满堂欢喜……。
这第十幅是夜鸾不得以而为之的,因为在古代,在皇帝眼里不一定能承受住这悲剧之美,千百年来人性的推移,可是自私仍然占有重要地位。母亲永远是付出的一方,孩子永远是领受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