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黑沉沉的乌云笼罩在麓城的上空,浇灌着恐惧与阴影的恣意生长。窗外,是滂沱瓢泼的大雨,宋家的书房内,却是一片黑漆漆的压迫感。
宋阑晴在书房内全翻了一遍都没有发现。
一楼的动静越来越大,剑拔弩张的气氛,两边随时都有打起来的可能。
郭荣那样气势汹汹带了人手来,又连抚恤都不带一提!
很明显,背后是有什么人给他撑腰!郭荣受了上面人的指示,让他来把宋赫天之死化小,顺便把宋家人摆平、甚至踏平!永远都不要来找麻烦。
可以想得,这里头一定藏着什么事。并且,是能要了上面人的命的事,所以他们才会要了爸爸的命。
眼下,真碰起硬来,如今的宋家没有了宋赫天,和机关作对势必没有好下场。
楼下大厅一直在吵嚷不休,宋阑晴一手撑着书柜,扶额之时,指尖触到的全是冷汗!他们被身居高位的人盯上了,倘若这件事处理得不好,被制住了,可以说全宋家人往后的人生都废了。
“电话薄!你到底在哪!”
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她不禁急得一捶书柜,就在这时——
一片蓝汪汪的画面跳入了宋阑晴的脑海之中!如同做梦一般,一下子视野里蹿出了一组朦胧的景象。
她看到的景象,由很多层画面叠加在一起的,视线四周泛着神秘的蓝光,如同童话森林里的那种萤火蓝光,与点点星辉融合在一起。
刹那的景象很朦胧,她竭力用意念捕捉着,看到的正是自家书房内的光景!
接着……是房中的书柜。
然后!画面渐渐上移,到了最高一层,从左数第五本法典……
那部法典在景象中徐徐打开,里面夹得正是她要找的电话薄!
瞬间,景象一抽离!
她下意识地睁开了眼,发现那种泛着蓝光的景象再也看不见了。只有自己仍身在原地,面对的依然是手捶书柜的姿势。
刚才的画面实在太不可思议!莫非是她自己太过执念,出现了幻觉?
是不是错觉,一探便知。宋阑晴搬来了椅子,矮小的身高踩在椅子上去够上层第五本法典。
她小心翼翼地将法典挪出来点,抽出来之后捧在手里,深吸一口气,然后——将右手摸在书右侧的书页,果然摸到了一丝缝隙。
沿着缝隙,她毫不犹豫地翻开!
电话薄——竟然真的就展现在她眼前!
太离奇了,这一切简直难以置信!
冥冥之中,老天爷在帮她?或者,在她落水之后,获得了某种能力?
情急之下,宋阑晴没时间细想这么多,当即拿了电话薄,在s一栏找到了沈段钦的号码,立马给拨打了过去!极其简短的交代了事,一边含着哭腔变相催促沈叔叔赶紧过来。
电话那头,沈段钦安慰阑晴不要哭,不要慌张要冷静,通知家里大人说他马上赶过去!宋阑晴速速说完了重点,略略回应几个词,便放下电话,以显示现在情况有多么十万火急。
短短一通的电话,彻底改变了宋阑晴此刻的心情。
她开始冷静下来,思维也变得越来越清晰,接下来的多种对策纷纷在脑海里上演。
事态危急,她要抓紧时机办事,便也来不及多想过往哭哭啼啼有些笨拙的自己,为何今天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便已匆匆跑下楼去。
当然,她还是把电话薄贴身收好。现下,爸爸的手机,手提包和办公室所有资料都被他们控制或是销毁了。
而这小本子里面,都是爸爸最为信任的故交好友,可以说是一流人脉。爸爸把它藏之于高阁,想必也是为了今日搜察之祸患,她要妥善保管,以防不测。说到底,家大业大,终归于人。只要守住了人,万事皆可安善。
宋阑晴到楼底下时,正好遇上宋邦玮来,也就是宋家长子。而阑晴的父亲——宋赫天,排行第三。
“大伯!”她脆生生地喊,把众人的视线都拉过去。她中气十足的喊,彻底把纷乱的局面划开一道痕来,把宋邦玮进来的气势烘托出来。
宋大伯身后,跟着大伯母和表哥宋涵。
毕竟是出入各种大场面的一家,一进来瞬间把郭荣的气焰压了下去。
“呦呦!这不是宋总吗?真是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呵呵!”
宋邦玮是本地数一数二的金主,郭荣言语间客气了不少。
这宋邦玮刚来,尚不知方才发生了如何,还以为穿着制服来的郭荣等,只是来吊唁送别的。至于郭荣半无伤心的嘴脸,他生意场上见得多了,也没什么感觉了。嘴上不说,但心底有些不快。
寒暄了一句,宋邦玮就欲到堂前悼念自家三弟。
郭荣撇了撇嘴,照样把来的意思说了,只不过这次言语措词委婉了许多。
宋阑晴心中一惊,大伯是本市成功的大商人,广涉各圈,交友众多,他跟朋友说一句话,分分钟捏死郭荣并不奇怪。更为重要的是,他妻子那边,兄弟都是银行行长、政府要员和机关领导。
郭荣实在没理由,要把这得罪宋邦玮的话说出来!
这样,宋阑晴只能推测,郭荣背后的靠山,比这些人都还要厉害!可能已不是麓城市的人,而是某个更强大的存在。
转眼一想到沈段钦,宋阑晴也只能默默地祈祷,沈叔叔可要比郭荣背后的人厉害才好,沈叔叔家里她没曾听爸爸讲过,但他怎么说也是中央委派下来的人,按道理应该不简单。
“你们!在楼底下搜——你们,去楼上看看!”
郭荣突然一声令下,七八个人就窜入想要搜查,宋家人急急忙忙围上前挡住他们。
事出突然,推攘的人群中,传出一声惨痛的叫喊。
紧接着,邻居家一位青壮年男子就倒下了!
宋阑晴一眼看到,那公派检察员竟然拿了电击棒!
你他喵的!竟然还敢带武器!
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郭荣这伙人未免也欺人太甚!
宋家叔伯和青年人愤怒不已,和郭荣等人打了起来。
就在场面一度失控的时候
“住手!!!——”一个刚毅沉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这声怒喝在此刻的雨夜里,显得格外高亮,众人齐齐向门口望去,只见一位衣着气派的男人正站在堂口处,面色愠怒地看着郭荣等人。他的身后,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收了伞,两人一前一后迈步走进宋家的大堂。
两人一来,只见郭荣的神情立马一变!当场来个了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呦!这不是瞿主任吗?”郭荣对后面的男人点头哈腰道,十分亲热地攀附过去。
那西装男人没有应声,只手介绍道,
“这位是新到任的沈市长。”
郭荣一下子变得狗腿哈腰,连连称是,奴颜婢膝的样子,前后反差之下实在令宋阑晴作呕。
“瞿主任,您和市长来是……?你们认识宋赫天?”
沈段钦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沉声道:“赫天是我兄弟!”
宋阑晴看到,郭荣的表情凝滞了一下,当然,也只是迟疑了一瞬,“呵呵,想不到市长和天哥也是相识……”他一边面上赔笑着,背在身后的手顺势打了个手势。
检察院的各人当场有所收敛,不过他们不明所以,明明上头下了命令是一定执行的。怎么这区区刚到的新官一来,郭荣就退却了。
底下人不清楚,郭荣可是深谙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之前也听闻过,新任市长的消息,沈段钦这号人物——可不是谁都能惹的。至少,他郭荣就得罪不起。
宋阑晴见郭荣退却了,暗忖这场风波十有八九能压下去,这样一来房子和这一家子也算保住了。当下暗地里长吁一口气,敛了敛心神,回归到一枚娇弱无害的小萝莉。
走到沈段钦身旁,几番寒暄之后,便引他到堂前悼念。
“阿天……”
沈段钦来到宋赫天的灵柩前,思及兄弟,一下子眼睛就红了,随后便是热泪盈眶,哽噎地痛哭着。说不能早一日过来,最好最交心的故友想不到竟是永别。
宋阑晴望着沈段钦,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面容沉毅,身形挺拔,容貌也比同龄都年轻,衣着得体,举手投足尽显大气。这个一看就是常年身居高位,和他们相比活在另一个世界的男子,此时此刻哭得涕泗横流,实在令人十分动容,令人不禁也跟着落下泪来,这样的真情流露,宋阑晴却不曾想到过,沈叔叔和爸爸之间情谊竟如此深厚。
郭荣知道这下开罪沈段钦大了,便急忙通过瞿主任,说上几句补牢的好话。意思就是,宋赫天是没了,但宋涵和宋阑晴,在学业读完后,他们两个可以择一,不用考核便进入检察院工作。这样也算,格外给宋家的通融和补偿。
听完后,宋阑晴不住地在心底,呸了郭荣这恶人狗血淋头一万次。真恶心!拿这种方式来侮辱他们。
“谁稀罕!别以为你们检察院就了不起!我们宋家人不稀罕!不要”
“滚!你们这些人都给我滚!看见你真是脏了我们的眼睛!”
“滚出去!别让我们再看见你!”
宋家人一齐把郭荣等人轰了出去!
而在郭荣一行人走之后,沈段钦执意留下帮忙,前前后后安排照料。宋家人连同阑晴的母亲,起先是竭力推辞,后来实在按不住他的执意,便只好同意,连连感激他的帮助。
不仅如此,沈段钦打了几个电话,看样子是联系了一些人,悲恸之下,语气间有时是雷厉风行的强硬。
后来宋阑晴才知道,沈叔叔将爸爸被栽赃的罪名抹去,使他得以清清白白地入墓,忠骨一世,终不落得遭旁人谮言诋毁的结局。明里暗里,他还吩咐了手下人,严惩来宋家找麻烦的这伙人。无形之中,暗示了宋家处在其庇护之下。
而宋家惟一值钱的房子,也保住了。
可宋阑晴知道,眼下的坎虽然一时迈过去了,但未来还有许多困难和挑战在等着自己。病弱多愁的母亲,积贫积弱的家庭,隐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敌人……即便现实如此,她也决心要使这个家过得更滋润、更荣耀,也要更风调雨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