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立在元宝心千年的苍青大树,数不清的枝桠延伸出来到每个角落,繁阴驻上遮蔽了大半个天空。
站在香茵绿底,抬头向上看,绿叶层层叠叠的罅隙,阳光卡住叶隙间,只漏出一些瓦蓝。暮色绛紫的日光,星星点点,落在他的肩头,光影明灭,交织出一番水墨醉影的暗香。
“说吧,想许什么?”临文写下几字敬词,张子辛侧眸回望她,唇角仍噙着一抹淡淡的弧度,立体俊气的五官线条,在暮色婉约下显得愈发柔和。
“我,没有什么愿望……”淡淡地说,宋阑晴凝望着他,眸色如秋水澄澈平静。
“呵、你是不想说吧。”张子辛提起笔,支起手来打趣道:“那我可就写,请神明保佑,你今天的衣服会洗的干干净净。”
听闻这话,宋阑晴“噗哧——”一下笑出声来,嘻嘻地掩唇轻笑起来。
等她再抬眸细看时,却见张子辛已经把写好的红笺,连好竹牌,“乎——”一下掷到树上去了,垂下红色细穗在晚风中微晃,如同一枝芍药在摇曳生姿。
“呀!”张子辛只手遮着眼望向树梢,故作惊叹,“竟然一下就扔住了。看来西西,你今天的衣服应该能洗干净了!”
“你不会……真写那个吧?!”
宋阑晴微愣,怔怔地望着张子辛很坦然地点了一下头。
他还真许这个!简直是暴殄天物,大材小用了!
“这一年许一次愿,你丫就许这个呀!这么浪费,你家里人知道吗!”
这丫忒不厚道啊!
张子辛笑得一脸璀璨,眼睛却很微妙,他一本正经地说,“小了让神灵多好办事。难不成要许,让他把你脑回路重装一下吗?这个,太为难人家了!”
宋阑晴听这话有点不乐意了,她不满地微嘟着嘴,他竟然这么小瞧神仙的办事能力,不由地嘟哝道:“谁说这事难,没准儿……就能发生。”
她可就是这样清醒过来,获得新生的。
“嗬!你竟然承认自己脑回路有问题。”张子辛有点意外,他轻巧利落地跳下树台,朝宋阑晴走来,一边眼睛里透着笑意,一边神情正经严肃,“我说西西,不好好吃药就是你的问题了,老跑出康宁医院算怎么一回事。”
他在宋阑晴面前站定,凤眸含笑,唇角却极力抑制自己上扬。
康宁医院,是麓城很出名的专治精神病的医院。
“看来,你很晓得情形嘛~”宋阑晴浅浅弯着唇角,灵动狡黠的眸子滴溜溜得转,在张子辛看来有几分危险,他在她步步紧逼之下,不由退了几步。
“不瞒你说,我脑子的枕叶出了点问题,不仅智商会急剧下降,而且会控制不住自己——咬人嗷呜!”她突然蹿到张子辛眼皮下,作势扑上去就要咬。
苍劲青幽的圣树,繁盛的枝桠上挂了成千上百满满的许愿条,青竹牌在阵阵暮风中,“叮叮当当”作响,如珠玉相击,艳红如藤萝瀑的穗子在空中微微地飘动,回响着少年人的欢声笑语。
“哈哈哈!东东,你刚才眨眼睛了哦~”
“你少来!”
“我明明看见了。就是看见了!”
夕阳西下,一个少年拎着篓子走在前面,他身后跟着一个喜笑颜开的少女,一路上两个人都在互相拆台,乐此不疲。
日暮落下,水乡里的打渔人赶完集市,卖完鲜货,驶着小船从芦苇荡里晚归。
打渔人凌晨就要抹黑出去撒网,宋阑晴也有在家里忙的帮忙,敲击木梆子帮外公捕鱼,好让鱼能聚到一起一网打尽。
夕阳的澄光濡染下,飕飕风声,潇潇江水。野湖悠水,浅渚沙滩。
各户打渔人都是迅速停好,捎上今日留下的肥美,急急赶回家里,给家中的孩子做上香喷喷的一顿饭。
外公也不例外,回到永安的石井巷还带了几头大鱼回来。
自从宋阑晴在乡下过暑假,天天都有肥鱼和螃蟹吃。自家的稻米田里,也养了不少鱼,条条都是膘肥体壮的,当然别的人家也都养。还有邻里邻居都有交换着物资,小孩子去乡里田里摘什么东西吃都是放任无阻的。什么玉米、红薯、绿豆角、豇豆,吃得都是纯天然绿色的,煮出来的饭都是奇香诱人,正所谓江南是鱼米之乡。
宋阑晴家和张子辛家,两家是世代交好的。不仅老人家感情好,而且两家妈妈从小就是最亲的手帕交,所以两家人烧饭做菜在一块,在一起吃饭,这是时常有的事。
宋阑晴已经很习惯了,饭桌上十来号人,说着话,喝着酒,热热闹闹。
因为全桌就她最小,所以她心安理得把自己定位成小孩子,只顾安安静静地扒饭,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十几年如一日。
就在她填饱了肚子,礼貌打声招呼,打算开溜时,
“晴囡!”
身后有道温柔可人的声音,叫住了自己。
不用回头,宋阑晴就知道这道声音,出自谁。
老妈的手帕交——周月,也就是张子辛的老妈!
“阿姨,有什么事?”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转了过去,站在门旁,笑脸盈盈,很是温婉乖巧。
“今天不是初七么,外头张灯结彩也很漂亮。一会儿阿姨带你出去玩玩。”
宋阑晴很快看了妈妈一眼,见她浅笑着不语,便知是她允许再先,周月才说的。看来妈妈也是一道同去的。
她脆声应了,礼貌地退了出去,轻快踩着步子走。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华灯初上,千街万绣。
元宝心的闹市处更是比往日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周月拉着张云,两人有说有笑十分高兴地在花灯街上逛。宋阑晴牵着妈妈的手,目不暇接地望着街上的店铺琳琅。
同行的,还有被周月强征而来的——张子辛,负责拿他老妈买的各种东西。
张子辛从小就很讨厌逛街,更别说被老妈强迫叫出来。
“喂、”他趁着人声鼎沸,悄悄跟宋阑晴递了眼色,“老规矩……”
看他那满脸黑线,十分不爽的表情,宋阑晴还是大发慈悲,掩护他撤离。
今天庙会的人实在太多!宋阑晴刚转过头,一个不注意就被担着担子的小贩撞了一下,那人忙不迭的道着,小姑娘对不起。
宋阑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蓦地被身后一股大力给带着走了。
“妈……”
她的惊呼声被彻底淹没在熙熙攘攘的喧嚣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