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果然没过几天,郑佑承就去大街喊张春堞帮他宝贝女儿物色亲家。张春堞一听说郑兰兰想嫁人,那个比生儿子还兴奋,一个劲地叫好。好什么呢,因为恰好有一个人选,与郑举人门当户对,配得很。这个人,就是跟她同住大街的,以经营土特产生意起家的梁福记老板的公子。 说起梁福老板的创业史,那可是一把辛酸一把泪的,比本城的美舍河还要曲折起伏。据说,梁福老板家住府城臭屎巷,年幼时父母双亡,是靠吃着百家饭长大的。俗话说,猪争一块膘,人争一口气,梁福少年时就去当了学徒,十七岁那年竟然跳出去自立门户,端着少许积蓄,到了离大街不远的水巷口码头做起水产生意。海口城的水产生意,自高州人,福建人等岛外人登岸后,各个港口出入的货物,基本都被他们垄断了。可是,偏不信邪的梁福,硬是从这些狼吞虎咽的岛外人嘴里,抢到了一块肥肉,水产生意越做越大,逐而在大街买了店面,又做起了土特产生意。 一个诺大的海口城,要说命好的,刘财来算一个,要算有生意头脑的,刘财来还得排在梁福后头。梁福的经营理念,向来都是“人舍我取,人取我舍”,敢做常人所不敢做之事。
有个例子可以证明他的精明之处,海口最早做土特产生意的,不是梁福安,可是他却能迅速崛起,这主要是因为他有一桩土特产生意做得实在太天才了。这就是赤糖生意。其他土特产商人,都是等着蔗农把糖卖给他们,然后再挂个价卖出去。梁福可不这么干,他主动派人去岛内各地收购赤塘,后来发现槟榔生意不错,一连带收了。同时,他还在府城闹市处设点收购赤沙塘,如此一来,他的手伸得最长,所以货源最足,钱也就来得快。做生意只伸一只手,那是永远不够的,梁福不但把手伸进了岛内,还伸出了岛外,把土特产卖到了广州,上海,香港,南洋,等等,数也数不清了。同时,又在岛外设点收购,运日用物品进岛,一来一回,那些钱源就像是长了脚的,源源不断的从梁福记里滚出,又如潮汹涌的从岛内外滚进来,想不发财,那都难哪。 海口城内的同行人一看梁福发财,两眼就通红,像得了红眼病见不得光,又是流眼泪又是跺脚。于是,大家都一窝蜂地学着他,派人去收购土特产。然而没过几年,大家竟然发现,他的手又伸到了更长了,在得胜沙街开起了金铺。这些年,出洋的人多了,穿金戴银的人也逐渐多了,于是梁福记的金银铺一开起来,即刻就火爆起来。
在过去,他曾经是个弃儿;但现在,他永远是个弄潮儿。这是海口人对梁福老板的评价。梁福做事低调,不事张扬,对本城的一片褒扬,向来不以为然。他育有一男一女,男孩叫梁安,长得俊秀儒雅,心大志大,脾气也很大。女孩叫梁倩,水灵灵的甜如桃子,甚得父亲溺爱,于是养成一幅精明活泼的性格,从来都是她欺负人的份,没人敢去招惹这个难伺候的主。 梁福记和刘宅隔不到半条街,出门转个弯就到了。一天,张春堞假装置货,到了梁福记店里,见老板娘李秋霜人在,三言两语就搭上话了。俩个婆娘东拉西扯,聊着聊着,张春堞话头一拐,问道:“老板娘,据说您家公子书读得很卖劲,人也挺乖巧哦。” 李秋霜见有人夸儿子,笑咪咪地回道:“都是被他爸逼出来的。” 张春堞笑道:“谁家的孝子不是逼打出来的,待我家那个大了,叫他爸跟你梁老板学学。” 李秋霜笑道:“哟,你叫刘老板学咱家那狠劲的,那不要了刘老板的命。刘家这么条独苗,可宝贝得很。” “哟,我家的宝贝,你家的就不宝贝?”张春堞舌头一拐,又说道,“老板娘,你梁家生意做这么大,梁公子又一表人才,恐怕门槛都被踩烂了吧。
” 李秋霜摇头苦笑:“你别说了,为这个事他爸还跟他呕过气。” 这话正中下怀,张春堞好奇地问道:“是不是全城的姑娘,他一个都没瞧上眼?” 李秋霜又叹息着说道:“儿大不由娘,鬼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我带她见了几个姑娘,不是嫌人家轻佻的,就是说俗气的,反正就是挑三捡四,鸡蛋里都能被他挑出骨头,你说气不气人。” 张春堞一听,故作神秘地凑到李秋霜面前,嘻嘻地笑道:“我这里有个既不轻佻,又不俗气,包你家梁公子见了都魂不守舍的,你要不要?” 李秋霜面露惊喜,说道:“是不是真的,三姨太,你别哄我这老婆子开心。” 张春堞故做生气状,说道:“你看我像哄人的样子?”说完,就一本正经的摩着手,说道:“我干爹有个女儿,恰好今年二十,姑娘一朵花,贤惠得很,一直被我干爹视为掌上明珠,可是女大当嫁,舍不得也要舍得啊。” 李秋霜一听,兴奋起来:“你干爹是不是新埠岛的郑举人,他女儿是不是叫兰儿,这孩子乖巧得很,人长得也水灵。” 张春堞脸上顿现出得意的笑容,问道:“你要喜欢,我给你们撮合撮合去?” 李秋霜一拍大腿,说道:“哎哟哟,三姨太要肯替我们家说媒,那是多大的面子。
您要真把他们掇成了,我给你送块功德匾。” 张春堞花枝招展地笑了起来:“得得得,老板娘,你别给我戴高帽压死我,到时要成了,自然是好事,不成了就当是互相串个门,混个脸熟,你说是不是?” 李秋霜一愣,也一笑,说道:“不愧是三姨太,真会说话,这事就拜托你了,你给咱家上心点。” 张春堞见水到渠成,也打了圆场,说道:“你忙着,我先回去问我干爹,有话儿马上来给你回。” 张春堞见话已说妥,胡乱挑几包土特产,准备付帐走人。李秋霜急得要跳起来,把张春堞挡出门外,坚决不收她的钱。俩人推辞一翻,李秋霜又塞了几包土产特,张春堞顺坡下驴,只好收下走人了。有时候,婆娘办事效率比男人靠谱。经张春堞这么回来穿针引线,张李两人很快地定了日子,要去新埠岛拜访传说中的郑神医。 这天,天气爽朗,李秋霜精打细扮,带着自家儿子大包小包的出门。那个梁安公子,向来抵触相亲,今天也换了脸心情,不用老母操心,一幅精神焕发模样地一道出门。到了刘宅门口,张春堞早在自家门前候着了,见梁安公子穿戴整齐,油头粉脸,心里乐开了花,暗想这事八九成有戏。 太阳爬上一竿高的时候,张春堞等一行人就到郑宅门前了。
张春堞一到门前,扯着嗓门就吼起来:“干爹,咱来看您来了。” 郑佑承长袍短褂,穿戴整齐地出门迎接,郑兰兰慌里慌张,抢先一步开门。看见张春堞带着两个陌生人,提着大包小礼,个个光鲜亮丽,心里浑不自在。张春堞一看见她,就热情地唤道:“妹子,姨看您来了,还不来帮姨一下。”一边说着,一边把李秋霜母子的大小礼包抢过,递给郑兰兰。 郑兰兰将那七上八下的礼物,放到大厅角落里去了。厅里早摆好了桌,众人落座,郑兰兰提着壶,一个一个满上水。李秋霜眼光贪婪,像沾了胶粘着郑兰兰不放,上下打量,左右横扫,啧啧咂着。这个叫梁安的公子,长相俊秀,打扮精致,也两眼盯着郑兰兰看,俩个年轻人目光碰了一下,郑兰兰像被电了般,眼光倏地收回,脸唰的红到脖子根,慌张跑后院忙活去了。 这时,梁安欠身而起,向郑佑承鞠躬道:“久闻先生大名,晚生在此有礼了。” 郑佑承见梁安一表人才,一幅好相,谈吐得当,顿生好感,呵呵笑道:“免礼,免礼。” 梁安受宠若惊又说道:“听家父谈起先生,说您早年中举,后又被赐进士,是海口城难得的读书人,今天见先生风貌,神采飞扬,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