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斯对这本书的冷漠尽管让卡夫卡感到失望,但他仍然向她诉说他的爱。同往常一样,他满怀忧伤地倾诉着。他告诉她,父亲的病--动脉硬化--如何"吓人",由于赫尔曼在家中的专制统治非常稳固,"只有我真正为家庭的和谐感到不安,这些年过去了,这种不安感越来越甚;我常常不知道该怎么办,对我的父母和所有其他人都心怀内疚"。他告诉她,他不止一次地考虑过自杀:"但是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你的爱让我成了一个比以往更加自信的人。"1912年的最后一天,他在给菲利斯的信里提到他读过的一本拿破仑的名言录,他尤其对其中的一句话"无后而终是可怕的"印象深刻。他告诉菲利斯--我们又一次怀疑他有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些话--这就是他自己的命运,"因为除了其他任何事情,我决不敢冒险做一个父亲"。午夜将近,他独自躺在床上,"像一条迷路的狗",听着布拉格大街上新年狂欢者的嘈杂声,他用菲利斯最近一封来信上的话安慰自己:"我们无条件地彼此相属"。
然而,在随后的一年中,他们的关系就像划进瀑布的小船一样,经历了第一次危机,菲利斯的决心将受到最大的挑战。
1912年过去了,这是卡夫卡在文学上有重大突破的一年,在随后的十八个月里,他几乎没有写作任何作品--尽管他给菲利斯写的信还是和以往一样多,这些信的总字数加起来相当于一部长篇小说。这正是问题的关键,他的精力和写作时间都用来写信,用来同一个只见过一次的女人谈恋爱了,《失踪者》不得不暂时搁笔。1月,他试着继续写作这篇小说,他劝菲利斯不要忌妒她的对手:"小说中的人物一旦觉察到你的忌妒,准会离我而去;说到底我不过抓着他们的一角衣衫而已"。他告诉她,他不能同他的小说分开,"因为我是通过写作而活的"。他补充说,"一旦我失去写作,就必然会失去你,失去一切"。
菲利斯肯定考虑过这些命题的顺序。很清楚,他的写作是第一位的,这是他生活的源泉,她只能排第二位,她必须让自己适应这一事实,她永远都不能取代写作,成为他最主要的鼓舞者和支持者。这就是卡夫卡和菲利斯的爱情悲剧,但是他们还将连续斗争四个年头,不断给对方带去痛苦和烦恼,直到两人彻底分手。
然而,以前的问题仍然存在--这个问题常常被忽略--令卡夫卡痛苦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他有一份稳定、报酬丰厚的工作,他每天的生活安排使他可以下午午休,晚上在自己的房间里自由书写,不会被人打断(除了他常常抱怨的公寓里的噪音)。他已经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书《观察》,取得了小小的成功。他在布拉格认识一些文学上的朋友,并且获得了这些人的赞赏和支持,此外还有一位热情的出版人--罗沃特出版社的库尔特沃尔夫。对于大多数不到30岁的年轻作家来说,这些都是值得庆幸的事。
答案显然在于卡夫卡内心的焦虑,当他还是一个孩子时,他就感受到了这种焦虑,他害怕其他人闯入自己的天地,痛恨对外部世界做出的妥协。只有在凌晨坐在桌旁,面对摊开的手稿时,他才能充分地把握自己的世界。他从直觉上害怕菲利斯会暗中侵犯这片守卫森严的领地,那样一来,他就什么都没有了。然而与此同时,他热烈地爱着她。尽管我们无法找到说明菲利斯对卡夫卡具有性吸引力的证据,但他决心紧紧抓住她:"不管你喜欢与否,我都是属于你的"。他告诉她,很久以前他曾经和一个朋友打赌,说自己永远也不会结婚,赌注是十瓶香槟。打这个赌是在那些"久远的,游手好闲的日子,那时我常常整晚"坐在布拉格夜总会的"酒吧里,一杯酒也不喝"。然后他告诉她自己做过的一个梦,在梦中他和她订婚了("这似乎完全地、完全地不可能")。
卡夫卡到底想要什么?从他的一封信里判断,菲利斯似乎常常在信里说:"弗朗兹,现在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他的回答是:"你必须真正地了解我,既了解我最糟糕的一面,也了解我最好的一面"。他觉得自己是在诚实地面对她,即使这意味着不得不用他的"顽固"去折磨她。"然而,如果不是借助顽固,顽固的人又怎能确信在某个8月的傍晚,那从天堂降临到他头上的不可思议的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