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那个男人还是抛弃了你。我早就劝过你,他并不是真心爱你,只是贪图我的财产,可是你听不进去。爱情让人失去理性,我也年轻过,完全可以理解。”
他慈爱的表情使原本平淡的相貌看上去更令人生厌,Jane努力想挥去这个念头,“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我女儿的父亲。”
“很遗憾,我不认识他。因为我坚决反对你的恋情,所以你不曾带他来见我。”
“哦。”Jane有些失望。她此行最主要的目的是找到那个曾经在她生命中占有重要位置的男人,为玛侬找到父亲。
“你走以后,你的房间一切都保留原样,等着你有一天回家。我带你去看看,也许会帮助你想起点什么。”让·保罗说得很感性。
荒唐,她怎么觉得他的眼神像看着就要落入口中的猎物的蛇,阴险中有一丝得意。
房间很大,除了一张四柱大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外,什么都没有,显得很空旷。每件家具都宽大笨重。Jane慢慢走进房间。手指轻轻划过桌面,灰尘把她的指尖染成了黑色。
“因为没有人住,很久都没有打扫。”让·保罗在她身后说,“你想起了什么没有?”
一个小女孩趴在那张桌子上看书的画面飞快掠过脑际,旁边似乎还有个严厉的声音在说话。那是谁的声音?在说什么?她怎么也捕捉不到。
让·保罗把她瞬间的困惑收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说:“我去拿你以前的影集,你稍等一会儿。”
厚重的房门在他身后关上。Jane走到窗边,扶着雕花铁栏透过玻璃向外望。远处,夹着书本的学生在广场上徜徉,广场边的露天咖啡也满坐着青春洋溢的学子。她突然有一种身陷华丽牢笼的感觉。
怎么回事,她今天怎么总是有一些奇怪的感觉?Jane摇摇头。
让·保罗拿着几本相册走进来,“来看看你以前的照片,从小到大都有。”
Jane翻开相册,第一帧上是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女孩,已经可以看出她的雏形,和玛侬也有几分相像。小女孩板着脸,冷冷地直视着镜头,明显地表现出敌意。
“这是我收养你以后照的第一张相片,你小时候很不喜欢照相。”让·保罗在她旁边解说。吹到她耳边的气息让她寒毛直竖。
后面的照片有她在看书、弹钢琴、打网球、击剑、游泳……都是只有她一个人,偶尔背景中有一个人——让·保罗,他看起来比现在年轻许多,头也没有全秃——总是站在一边,目光犀利地注视着她。也没有一张是他们互相交流的,他像一个冷静的监视者。而她,除了第一张,再没有一张是眼睛直视着镜头的。似乎每张都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偷拍的。
照片只记录到她成长为一个少女。
“还有吗?”Jane合上相册。
“只有这些。你十七岁爱上一个男孩,跟着他离开了家。”
一切都合情合理,太合理了。
但是她没有一点回到家的温暖安心的感觉。
当晚Jane就住在她少女时的房间,仆人发挥高效率,在她吃完饭回房之前将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
没有一点回家的怀念,反而有身陷蛇窟的寒意,Jane环视四周,如果她真的如让·保罗所说在这里住过十多年,那么她那时就一定不喜欢这冷冰冰的空间:没有装饰、没有摆设,家具笨重巨大,也简单到极点,与其说是女孩的房间,不如说是一间牢房。
Jane打着呵欠走进浴室,打算洗个热水澡再美美地睡上一觉。可是那种被毒蛇窥视的冰冷感觉又出现了,Jane爱困的双眼蓦地清亮,随手捞过浴巾一抛,盖住墙上的镜子,然后站上马桶,盯着天花板角落一个小黑点,如果她没猜错,这座房子里的另一个房间,有人正在监视器上看她脸部的特写镜头。她咧嘴一笑,把一团牙膏糊在针孔摄像头上。
另一个房间,让·保罗面前的屏幕中一张浴巾飞来,接着一片雪白;他视线转移到另一台监视器:一个女子嘲讽的笑脸占满整个屏幕,然后是一根手指,手指逐渐放大,放大到可以看清指尖上白糊糊的东西,最后也是白茫茫一片。
让·保罗哈哈大笑,“看,我们的小鸽子飞回来了。”
夜晚。黑暗总是能掩饰许多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东西,所以精彩刺激的事总是发生在夜晚。
硬邦邦的大床上,正在熟睡的Jane突然惊醒,四周什么声音也没有,她本能地感到有事发生,无声地滑下床,伏在地上。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黑影闪进来,扑向床上的人形,手上的针筒毫不犹豫地扎下,当察觉不对时,背后响起清冷的女音:“你是在找我吗?”黑影急忙转身,后颈挨了一记重击,瘫软在地上。
纤细的黑影闪过昏暗的走廊,脚步如猫走下楼梯。啪。大厅的豪华水晶吊灯突然大放光明,璀璨的光芒让人瞬间失明。
“我们的小鸽子要飞到哪儿去呀?”是让·保罗得意的笑声。
Jane放下遮住眼睛的手,让·保罗就在前方,挡住大门方向,他身后站着几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不容错认的保镖打手。
Jane摆出轻松闲散的姿态,“大概是认床,睡不着,我想出去走走,逛逛夜晚的巴黎。”
“这恐怕不行。巴黎的夜晚虽然迷人,但也很危险。我不能让我的宝贝处在不安全的环境中。”让·保罗的笑容让她全身起鸡皮疙瘩。
恐怕巴黎最偏僻黑暗的小巷也比这里安全吧,“没关系,我可以照顾自己……”
“听话,宝贝。”让·保罗竖起一根手指冲她摇一摇,“回房去休息吧,我的手下会保护你。你是我失而复得的宝贝,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身后的楼梯上响起脚步声,两个人,脚步沉重有力,至少是一米九O以上的大汉。Jane的心微微下沉。
“那好吧。”Jane失望地垮下肩膀转身,一只脚踏上楼梯时,纤细的身子突然腾空而起,越过身后两个措手不及的大汉,抓住栏杆,做了个体操运动员的腾手后空翻,轻巧地落在二楼,然后沿着走廊快速奔跑。
“快抓住她!”让·保罗大喊。
几个保镖回过神,急忙砰砰地追上楼。
Jane向走廊尽头冲去,她直觉从那里可以找到出口,可是转过拐角,两个大汉迎面跑来,一看见她就大叫着“在这里!”向她冲过来。
身后是更杂乱的脚步声,Jane只好推开一扇门,闪进房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哭笑不得地发现又回到了自己住的房间。
两边杂乱的脚步声都停在她的房门前。
片刻过后,“她回房间了。”门外有人说,似乎是在向某人报告。
房门被敲了两下,“Jane,亲爱的,可以进来吗?”让·保罗的语气温文尔雅。
这时候还装什么绅士!Jane恨恨地咬住唇。她怎么会落入陷阱中?从走进这座房子,看到让·保罗,她的感觉就很奇怪,有厌恶,恐惧,压抑。她应该多相信自己的直觉才对。遗失了过去,几年来在工作和生活中,她的直觉不止一次地帮助过她,这一次她也应该相信直觉会带她远离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