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阵,哭声渐渐小了,变成了低底的啜泣,又过了一阵,啜泣声也慢慢的消失了,可她仍是不愿抬起头来。
也不知这样蹲了多久,直到我的下半身都麻木了,她的脸才千呼万唤般的抬了起来,眼睛汪汪,眼角还要未干的泪痕。
“你真的错了?”她的声音里还缠绕着丝丝让人心疼的哭音。
我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错了,大大的错了。”我右手握指举过头顶,态度那是极其的真诚。
“难道这么就算认错了?”她撅起红红的小嘴儿,把头傲娇的往旁边一撇。
看着她这副姿态,我真是觉得好气又好笑,我怎么就忘了这丫头是个小小小财迷呢?
我笑着问道:“要不,把你的工资再往上浮两成?‘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她顿时像只被踩着尾巴的小猫般跳了起来,脸上却挂上了两片红红的彩霞,“我那只是......只是......为了盘下那个铺子......”
“喔,只是为了盘铺子。”我拉长着声调,故作了然的点了点头,只是那嘴边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你去死啦!”被我调笑的有些恼了,她舞者小拳头奋力的在我胸口拍了一下,这一下,却让我感觉如蜜糖般甜蜜。
轻轻咳了咳,我脸上的笑容又加重了几分,“那你要我怎么道歉呢?”
她意味深长的望着我,边望着还边嘿嘿的发笑,笑得我心底有些发毛。
突然,她把笑容彻底一收,然后如老佛爷般玩起了手指,“哎呀,我明天要去不香山扫墓拜祭呢!”她把小手举到半空,然后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仿佛要从指头缝里瞧出朵花来。
不香山?城外不远的不香山?我眉头一皱,那不是赵家的祖传墓地所在么?赵家消亡,连带着他们家所有的东西全都烟消云散了,但不香山却完整的保留了下来,毕竟掘人祖坟这等事,也不是个光彩的事,三大家族还没嚣张到敢去碰这个忌讳。
“没问题!”我豪气的拍了拍胸脯,大包大揽道:“不就是扫墓么?明天所有苦活累活都交给我,成了吧!”嘴上这样说,我心中却是不屑,扫个墓而已,还能有多麻烦?
赵敏月连忙跳了起来,急切道:“这可是你说的!男人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可不许反悔!”
“呃.....是我......说的.......怎么啦?”我大大的吞了一口唾沫,我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情况,与前些日子,何其的相似......
听到我这句话,她的脸上瞬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朝着我扬了一个大大的拇指,然后好哥们似的拍着我的肩膀,道:“那可真是谢谢你啊!你可不知道,整整一百零八座墓呢,我每次去扫都累死了......”
我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
我以为扫一百零八座墓已经是够悲惨的事情了,可是我没料到,还要跟悲惨的事情在等着我。
“喂,老板,你这香成色不咋地啊!你看你看,这里还缺了一块,你这是劣质香啊,怎么还卖这么贵?”
“小姐。”老板脸上笑容不减,“您那根是不小心刮掉的,您翻翻下面的,那可都是好香啊!”
“嘁,走!小莱子,走!我们换下一家!”不屑的随手翻了翻,某个小姑娘大人大手一挥,后面跟着的是一脸苦逼的我。
“你这冥币不行,都粘在一起了,走,下一家!”
“这红烛也不行,下一家!”
“下一家!”
“下一家!”
“下一家!”......
我极度痛苦的拉住了还在兴奋的往前冲的某个美少女,“我的大小姐,这都快逛了一上午了,咱就买了一把蜡烛,扫个墓而已,至于弄成您这样么?”
“你懂什么?”某人像一个老古板一样狠狠的瞪着我,“扫墓可是件极其庄严的事,必须得谨慎一些!”
“况且......”她又一脸羞涩的来回绞着手指,“我身上的钱,也不多啊......可不得要货比三家!”
您这那是货比三家啊,都五六七八家了!
颓然的叹息一声,我有气无力的说道:“得!您尽快买吧,这钱,我出了,行了吧!”
某人欢呼雀跃起来,“这可是你说的!”
“男人一口唾沫一个钉,是吧!”我破罐子破摔的摆摆手,只要能尽快结束这非人的活计,她爱怎么弄就怎么弄吧。
只是我没想到,这次,我的钱不但没消得了灾,反而把更大的灾祸给引了过来。
“哈哈,这个糖人好可爱,老板,给我包起来!”
“哇,这把木梳.....我可是找了好久啦!”
“咦,这件衣服也不错啊!小莱子!小莱子,你过来......”某人兴奋的扭过头,又瘪着嘴巴转了回去,“算了,你也没工夫。”
“小姐。”老板娘满面春风的把衣服拿了起来,伸出处两大拇指,把衣服轻轻的摁在某人肩膀上比了比,“您瞧,这件衣服多衬你,您的皮肤比较白皙,这种翠绿色能让它增添一丝活力,您的脸型小而圆,您看它这肩上的绒毛。”老板娘的手在衣服肩上那小小的两团白色的毛球上细细的爱抚着,“这可是上好的貂皮呢!能把您的可爱更增加几分哟!”
“真的么?”某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白色的粉团,两只眼珠子在一闪一闪的发亮!
当我终于是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时,我的手臂上、脖子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纸包,而我双手上抱着的,已经垒起丈高了!
“我说......你不是要货比三家么?”我感觉我的嘴唇在不停的跳抖,这人,怎么可以变得这么快的?先是一上午买不了一件东西,现在才仅仅过了半盏茶功夫,就买了这么一大摞!
可某人还是没一点自觉,她的眼睛就盯着那件衣服不放,“不知道怎么的,我今天看到什么都想要呢!你说,我是不是生病了?”
对!而且还病得不轻!
但我是不敢说出来的,我欲哭无泪道:“可是......你不是要去扫墓么?你看你买的这些,什么糖果啦、什么木玩偶啦、什么小链子啦......这些与扫墓有任何关系?”
“也是喔!”她曲起嫩白的手指头轻轻的敲击着唇角,忽然,她对我展颜一笑,“要不,你先把这些送回去?”
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那简直就是恶魔的微笑!
......
兜兜转转,当我们终于来到了不香山山脚时,时间已经接近到傍晚
不香山,不愧为百年世家赵家所选的祖地。
其山势缓而高,山脚是一片大大的草地,草地碧绿,如同一张铺开的大毯子,让人有种想在上面跳跃打滚的冲动,草地上零星的点缀着朵朵黄花,不时还有漂亮的蝴蝶在它们身旁环绕。
越往高处走,周围的草木越是茂盛,我把目光及到山顶处,那里,种着一大片整齐的白桦树,笔直的躯干就像一个个肃穆庄严的士兵,静静的守卫着这里。待到靠近时,我才发现,这白桦树每一颗竟然都差不多有我的腰那么粗,树干高耸入云,互相交错的枝丫重重叠叠,遮天蔽日。
晚风习习,彩霞漫天,我与赵敏月静静的走在这白桦树叶铺成的小路上,风,吹得树枝沙沙的响,密叶里,不时传出几声清脆的鸟啼,让人心中安宁,走在这林中,我们都听得到对方那些微急促的吸气声。
我们没有说话,就这么并着肩静静的走着,走着,仿佛走入了一条永恒的时间长流......
我忽然觉得,若是能一辈子就这么走着,似乎也挺好。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一会儿,我们便走到了小路的尽头。
当我们走出小路时,前方一片豁然开朗。我仰头望去,从上至下,是一片排列整齐的梯阶,每一道梯阶都差不多宽,不过最下方的却是最为绵长,越往上走,梯阶越短,直到最顶上,似乎浓缩成了一个小小的点。
每一道梯阶上,都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一座座墓碑,赵敏月带着我走到了倒数第二道阶梯的最中间,我往墓碑上一望,只见上面书写着几个红色的大字——“赵氏庭秀老太公与赵凌氏合墓。”墓碑下方,还有些蝇头小字,不过却被草给挡住了,我想大概是一些生平事迹之类的。
“爷爷,奶奶,敏月又来看您们了。”
低底的呼声,在我耳边却无异于一道炸雷!
爷爷?我浑身一震,怪不得我总是觉得老夫人身上有一种无与伦比的贵气,没想到她竟然是赵家最后一任家主赵庭秀的女儿!
“爷爷,奶奶,您们在那边还过得好么?”赵敏月轻声的询问着,声音中带着掩藏不住的哀伤,她轻轻的趴在坟堆上,小心翼翼的把墓上的杂草一颗一颗的拔光。
待到杂草全部拔罐时,我终于看到了隐藏在下面的那几行小小的方块字。
赵庭秀,赵家城人氏也,赵家第三十七代孙,庭秀少而聪慧,九月能言,三岁能写,五岁成诗,八岁得以文章,时赵家老太公抱之戏言曰:此乃天降麒麟儿于我赵家。庭秀性格温厚,善助人,城中但有艰难困苦者,无论男女老幼,乞丐富贾,凡庭秀所知,皆帮之,平日所助之人,不胜凡几......赵历五十六年,赵家家主赵公启明退位,庭秀接之,时年二十五岁......赵历八十三年,庭秀亡于庭内花丛,死因不明,享年五十二岁......
赵历五十六年,庭秀接之,时年二十五岁......庭秀接之,时年二十五岁......庭秀接之,二十五岁......接之......接之......接之......
我大口的喘着气,就仿佛刚刚从水里出来一般,浑身竟然全湿了!
再没有丝毫的侥幸,不是重名抑或是其他,她赵敏月,明明白白的就是赵家末代家主赵庭秀的嫡亲的孙女!而她的母亲,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就是但是赵家当时最璀璨的明珠,赵家的小公主,赵思莹!
赵思莹呐!我不禁咂咂嘴吧,倾国倾城,娇艳无双,那是当时人们对她的一致评价,坊间至今还流传着众多关于她的传说,有香艳的,有痴情的......不过,最让世人不解的是,赵家灭亡后,就再没有人见过她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仿佛活生生从人间蒸发了一般,而且从此以后,更是衍生出无数关于她去处的版本。
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被藏到了孙家!更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变成了孙府的小妾!要知道那可是被评为赵家城自古以来最美丽的女子啊!
我满面复杂的看着赵敏月,无怪乎老夫人会有那样的气质,也无怪呼,她会生得这般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