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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伤旧梦道明本无心,穷末路巧遇始有意【七】

且说那女子出去又回来只不过半柱香时间,她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有一些甜点。这些都是一些江南的美食,柳眉风识得其中一道桂花糕,柳眉风每年中秋节最爱杜芸娘做的桂花糕,他曾听闻这是柳常鸣最爱的美食之一。不知为何柳眉风见到这桂花糕百感交集,他从未向谁流露他爱吃这桂花糕的喜好,他轻轻捏起一块静静地瞧着。

那女子瞧得久了,最初不敢打搅,最后还是跪下来自责道:“对不起,柳公子,奴婢食言了,大小姐今日不能见你?”柳眉风望向那女子,问道:“为何?”那女子一副为难的模样,说道:“总之不为什么,大小姐似乎是有意在躲着你,柳公子你还是吃下这些饭点吧!”

柳眉风心中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将手中的桂花糕送入口中,望见那女子躬着身子低着头,柳眉风好心问道:“要不你也过来尝尝?”那女子低着头说道:“柳公子说笑了,奴婢这就出去,不来打搅柳公子用餐。”柳眉风见她误会自己的意思,再回过头看那女子时,人早已跑远。

味道还未散去,柳眉风只觉口中一丝清甜,他心中想到:这桂花糕虽不及我娘做的,但却有独特的滋味,我倒想去看看那个大小姐是何方神圣,她躲着我,我偏偏要去寻她。

柳眉风三五下便将这饭桌之上的饭点吞食一空,心想:这些甚至是太好吃了,这些天我天天待在小船之上,从未吃过一日饱饭,荒岛之上也是猎物,瓜果度过这些年,今日可以吃到中原的饭菜,实在是太好了。本来我还可以吃上三碗米饭,但是刚才厨房已经做过第二回,若是我再吩咐做些饭菜,那真的说不过去。我现在就去寻寻有什么充饥的东西,顺便去瞧瞧那个什么大小姐。

柳眉风溜出房舱,见左右无人,他挨个房间寻找,见舱房大多堆砌箱货布皮,柳眉风拣选一块好布料出来,掸去上面的灰尘,重新包裹着这柄紫霄剑。离去时转身一想,发觉身上的衣衫早已破烂,那衣衫还是前年伊川荣织赠给他的。柳眉风翻开木箱子,见里面多是陈年旧物,什么鬼皮面具,什么发霉字画,还有什么胭脂香料。柳眉风见这鬼皮面具青面獠牙,异常恐惧,他心中打定主意,以后便以这鬼皮面具示人,倒也省了一大桩麻烦。柳眉风侧眼一凛,只见前方摆下不同衣衫,柳眉风不识这些衣衫,知道寻常人从未穿过,原来这些都是一些戏服。柳眉风见这衣裳多是青衣,花旦女性穿着,寻了几处,终于挑到一件红衣罩甲。(明代一朝军士常穿一件窄短袖披在戎衣之外,其中腰间别一锁带,民间常有士大夫,校尉军衔低级军士穿着,因服侍行走方便,民间戏班子扮戏时常是这身打扮,故此又称对襟衣。)

上了二层楼船,只听叮叮当当的声响,柳眉风眉头一紧,心想:这一层与二层只不过隔开一块木板,上面这么大的声响我在下面竟听不清半分。

柳眉风见有人走过来,发觉各厢房内似都有人,他心头一冷,翻身攀上船顶木柱之上,恰好一块木板挡住了他,若不是站在他下方,就算抬头也瞧不见他,他却可以看见走廊各个动静。他竖耳一听,身下这个舱房叽叽喳喳,争吵不休,似有什么人在说下注什么的。这时有人走了过来,柳眉风识得那人便是刚才端饭点的丫鬟,他心中疑道:“她怎么在这里?她旁边的那个人是什么人?”那丫鬟身旁站着一位穿着华丽衣裳,看这身形倒像是一名女子,这是柳眉风被眼前木板挡去一半视线,而那女子恰好站在方向拐角处,柳眉风只瞧见了那女子的一些衣裳,其他容貌的什么瞧不见一分。

终于待那丫鬟离去之后,柳眉风探了探已经没有旁人,他翻空跳了下来,拍拍尘土。他心想:既然她大小姐见过我,多半她的手下也识得我,倘若那大小姐不是伊川荣织,那又会是何人?

柳眉风取出衣襟放在的鬼皮面具,戴着头上,跟着前方那女子消失的方向。果然那拐角处什么也没有,柳眉风冲了进去,只见里面漆黑无光,他小心翼翼地握住紫霄剑,一步一步地挨着船边走进去,忽闻耳后听见声响。柳眉风还未抽出紫霄剑,发觉背上躺着一个人,一双温暖的手拦着他的腰,柳眉风发觉后背传来清香气息。

二人伫立良久,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柳眉风看不清一点东西,却知道后面这个人才是自己一直思念的人。亲爱的人,终于再次见面了,你为何要躲着我,如今又为何要抱着我。

正待柳眉风思索时,后面那人趁机溜了出去,柳眉风此时洋洋自得,心知这又是伊川荣织的鬼把戏,笑着说道:“伊川妹妹,你又让我来找你了,我便知道你就在附近,你是生怕一旦自己走远了,我便找不到你来了。”柳眉风左右摸索,寻了几个地方,却是一无所获,柳眉风心头一愣,发觉已听不见任何声响。柳眉风引起火折子,只见眼前一烛光摇曳,里面空无一人。

柳眉风呼得一声吹灭火折子,又黯然地重新点燃起来,发觉四处又是空荡荡。

柳眉风不甘心熄灭火折子,闭着眼睛,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心情,点上火折子,只见依旧黑压压一片。

还未等柳眉风思索,外头传来熙熙攘攘的走动声,这时楼船晃动得摇摆起来,柳眉风险些撞上木板。他紧握紫霄剑,悄然地出去,看见纷纷攘攘的人群走动,柳眉风回到刚才的住处,恰好撞见那个丫鬟走过来。

那个丫鬟一眼识得柳眉风,说道:“柳公子,你这身打扮我险些不认识你了,适才我一直去找你。”柳眉风问道:“你找我干什么?”那丫鬟笑着说道:“柳公子,我们已经到了中原了,你现在可以下船了。你房间里面有大小姐准备的一些银两,留作你在中原活动。对了,还有大小姐嘱咐我向柳公子你道别,望柳公子一路保重。”柳眉风心中惊疑,着急问道:“你们大小姐还有没有其他要说的,难道她就不想再见上我一面。”那丫鬟摇摇头,说道:“大小姐只说这些,她没有说要与柳公子你见面。”柳眉风知道从她口中问不出什么话来,便转个话来问道:“你们大小姐现在在何处?”那丫鬟摇摇头,说道:“我们大小姐近些日子忙得很,到了中原只怕要与什么商人见面,我不与你多说了,若是主人发现有人嚼耳舌,那后果不堪设想。”

柳眉风不忍因此迁罪于她,何况她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让她走了。他打开舱房大门,只见案桌上留着一个包袱,柳眉风拆开,里面放着几锭金子,还有一些珠宝,他自然知道这些都是银两,包袱深处留着一封书信。

柳眉风慌张地拆开书信,只见上面书写:柳君承上,思君千里,魂牵梦绕,日夜察觉度日如年,今日与君库房停留,不见君颜已见君心。望归期中原勿扰男女之情毁复仇之大计,吾与君当以大海隔绝划一界限,往后不求再见,望君珍重。——小妹伊川荣织留书。

柳眉风泪痕已经沾湿信笺,已分不清上面写着是什么,他已发觉伊川荣织这两年变了许多,变得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伊川荣织原来的模样。这封诀别书竟写得如此绝情,又忆起伊川荣织的今日的所作所为,这早已不是两年前的伊川荣织。

柳眉风转身收拾信笺,系好包袱,他已打定主意,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见到伊川荣织,他要让伊川荣织当面问清楚,当年送给他同心结是何意?在瀑布洞穴画着自己的图案又是何意?

船舱仆役奔上奔下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柳眉风拦着一个仆役询问伊川荣织的下落,那仆役咿咿呀呀,原来他是一个哑巴。柳眉风寻问几个人,原来这些人都是一些哑巴,柳眉风站在楼船之上。

只见莺歌嘤嘤,新燕逐飞,眼前似曾下过一场烟雨,雾气环绕着眼前的热闹场景,

柳眉风跳下楼船见前面熙熙攘攘站着中原服饰打扮的汉子,此刻正是春分之际,多数人还穿着厚衫,只有几个强健汉子赤着身子,从岸边海上过来的船舱搬运货物,其中一个教书先生打扮的老者不时地点东点西。

眼前见到的又是八年前北京闹市一般,人繁吵杂,几个挑夫从他身旁倚身而过,那几个老实巴交的挑夫立马赔罪。柳眉风还不知说些什么,那些挑夫乐呵呵地走开,他不知道那些挑夫到底笑着什么,只是此刻他一点心情也没有。

终于一个挑夫回过身来到柳眉风的身旁,笑着说道:“我说这位小哥,你不是本地人?”柳眉风胆怯地望着这个陌生人,试探地摇摇头。那个挑夫依旧笑着说:“若是第一次来到这苏州,你可要好好地保管你的银两,这苏州人多眼杂稍有不慎便会偷了过去。”

柳眉风已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他的脑子里一直想着都是那封诀别信,那挑夫见柳眉风丢了心思,嬉笑地摇摇头走开了。

左右的吆喝声,吵杂声袭遍全身,柳眉风发觉自己身处另外一个世界一般,只知道耳旁寂然无声。纵然身旁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他却感觉自己只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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