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丽梅道:“那年在山庄秦师兄还称赞唐军平蜀,说李存勖有功业之心,当初那个朱温就称赞李存勖说生子当如李亚子什么的。”
王一仇摇头道:“那是李存勖缺钱了,他骄奢荒乐,盘剥百姓不够,听说蜀地富庶,便去灭蜀。他要真有心平天下,又为何不趁契丹东攻渤海,让幽州守军直捣契丹腹地?”
段思英神色平复,这时道:“上元灯会上有人也说起此事,不过有个契丹人叫什么梅老的说李存勖已经应允了契丹皇帝,两家重好,再叙叔侄之情。”
王一仇道:“那人叫梅老鞋里,是契丹使臣。当初独眼龙李克用跟契丹阿保机结拜为兄弟,谁料一转身,就被这个兄弟卖了,活活气死!按说李存勖怎么也得是刻骨铭心,如何能腆着脸去叫那一声叔父?可他偏偏就应了。”
樊丽梅道:“我听叶四侠说,李存勖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与契丹结盟尚属目光短浅,冤杀平蜀功臣郭氏一门,自毁长城,就是昏庸不堪了。”
王一仇沉吟道:“我也是好多年之后才听人说起,叶四侠是郭崇韬的女婿。昨日听你们提到叶四侠之子叶子煜,想来叶四侠号称叶上观花,自然是轻功卓绝,能从CD赶回洛阳在郭家灭门前救下自己的儿子。”
樊丽梅道:“当年是黎二侠与秦师兄听说郭崇韬在CD被杀消息,急忙从山庄赶往洛阳,叶四侠并不在CD,也是匆匆从别处赶到,结果郭家人都死在府内,仆佣死的死擒的擒,到底也只是救出小煜一人。叶四侠气愤难平,也想报仇。可没等几日,李存勖江山都换了,一家人死了干净。依着叶四侠的意思,也不过杀几个人,比起王大哥,就差得远了。”
王一仇想了想,叹了口气道:“说起报仇,话又多了。当年李存勖夺了澶州,老父派人搭救,全家也只有我一人逃了出来。等到老父被俘,一帮故旧死的死逃的逃,我单枪匹马去闯任城,老父重伤难行,我原想跟老父生死一处,老父以死相逼,我才又杀了出去。等再去二回又遇到李嗣源劝降我父,高行周在外护卫,我枪法非他之敌,若非有人相救也要身陷囹圄了。我眼睁睁看着老父受刀,本待伤好去杀段凝、赵岩、张汉杰一等奸贼,没想到段凝狗咬狗,没过几天让几人都灭了族。我去杀段凝,接连几次都是不逞而退,这才明白独木难支,从此苦练武功结交四方好汉。”
段思英点点头,想起自己也曾率亲信攻入皇城,却功败垂成孑然一身困入佛寺,不由叹了口气。
王一仇道:“我曾犹豫报仇一事,你们大嫂也整日劝我。孔子说以直报怨,我那时就想,大丈夫有仇不报,枉活世间,虽然未必要吞炭毁容,也不能学老和尚凡事都看作过眼云烟,那与禽兽何异?可李存勖贵为皇帝,此仇难报。恰好这时有几个兄弟前来找我问计,他们的父辈当年跟从我老父啸聚山林又一同下山从军的。他们说百姓也穷,打家劫舍不见多少出息,都想还走这条老路。我碍于身世去不了,几个兄弟却是无妨,便极力赞同。几个兄弟各自去了,其中皇甫晖原籍魏州,就去了那里,张破败一向与他有隙,就与王温去了洛阳。还有几个兄弟有的去了澶州,有的去了邺城,有的去了晋阳。”
段思英道:“乱世兴亡在刀兵,原来那时大哥就想到了乱军之计,好手段!”
王一仇又叹了口气道:“我最初并未合计这些,后来形势不利收手也就罢了,可报仇心切,以致兵祸连结平民涂炭,造下无数杀孽,至今想来仍后悔不已。”
段思英道:“人活百年终一死,不过早死晚死,何况都是乱军所杀,跟大哥有什么关系!”
王一仇摇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缓了一缓接着道:“李存勖冤杀郭崇韬,灭郭氏一门,连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李存乂也不放过,牵连之广,人人自危。王温就与我引见了一位叫郭从谦的伶官,此人曾认郭崇韬为叔父,又是李存乂的义子,恨死了李存勖。可李存勖又偏偏把此人用作亲军指挥使。我既得此人力助,行事也就没了顾忌。”
“魏博为河北重镇,所出八千银枪是灭梁的功臣,是以各个飞扬跋扈,横行不法,可魏博六州兵士却是极苦,听人说军户里很多都是父子俱在军营,妻女都卖了度日的。两下一比,那些州兵自然是心气难平,只要有人领头,十有八九能反起来。我送信给几个兄弟,皇甫晖借了个赌钱的由头做乱,又裹挟了军中将领,声势一下子大了。只可惜他与张破败不和,张破败在邺城闹事,被他一刀杀了。我为此事与他从此断了来往。”
“外军一乱,京师震动。我却没料到只有魏州邺城两地有事,其余都安然不动,李存勖如再亲征,我多年谋划只能功亏一篑,结果他派了自己猜忌多年的大太保李嗣源领兵。说起来,当年独眼龙李克用手下十三太保死的死降的降,李存勖之外,也的确无人能再领兵。没过多久,李嗣源竟然也反了。李存勖无奈带了留守亲军出京,郭从谦趁机作乱。那些戏子天天在台上扮别人,说些忠孝节义,私下里有几个好东西?也都跟着乱,回头就杀了李存勖。这兵祸一起,从来都是烧杀抢掠,城邑乡野难能幸免。我也是几日后方才赶到,只见洛阳尸横遍野、盗贼公行,好好的一座大城就如同寺庙墙上画的阿鼻地狱,我穿行而过,心里顿然有了悔悟之心。等到家见到你们大嫂,知道是三弟领了丐帮弟子护卫了几天,几处村镇才未受侵扰。我与三弟由此结为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