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张毅去世已有三年,神剑门由其长子张丰执掌。张丰秉承父志,待守孝期满,又与孟家二度联姻,将女儿嫁了过去。为求隆重,他亲率弟子护送女儿前往开封。恰逢残教之英雄帖送至,金刀门孟庆和无暇以顾,便由张丰带孟松亭等人而来。
谁想张丰排场惯了,每每出门总是带上一大群人,前呼后拥,声势不小,再加头顶神剑门掌门的名头,行走在外,别人轻易不去招惹,是以举止愈发有些骄横。他见残教前后楼台亭阁,朱瓦碧檐,称得上蔚为壮观,左右百芳吐艳,万紫千红,可谓是美不胜收,想到自己门中断无如此气派,不由有些嫉恨;及到天黑入厅落座,非但不见有人来迎,自己也仅排了次席,一众弟子居然还没有位子。他在群雄面前不好发作,只得让弟子跟随管事另去他处,待孟氏二人捂着脸前来诉苦,当即勃然大怒,前来借机出了心中这口恶气。
左兴龙眼瞅场面僵住,一时难有两全之策。此刻见张丰冷笑出掌,不假思索,单掌相迎。
两人掌交一处,势均力敌。张丰叫了声好,左掌不撤,右掌又出。左兴龙未料对方在这大厅之中也如此紧逼,只得后退一步,蓦然一人闪将上来,接过张丰右掌,掌风相激呯的一响,张丰瞬时站立不稳,退了两步,去瞧时,黑袍瞽目乃是天残。
左兴龙笑道:“有话好说。”神剑什么的也不叫了。
厅门本就是进出过往之地,有人驻足而观,已然围上一个大圈。就听几人喊了声“王教主”,人群分开,王一仇含笑走了进来。
左兴龙松了口气,上前道:“教主,我给你引见两位朋友。”抬手先介绍王一仇,又介绍张、孟两人。
王一仇抱拳一一施礼,向张丰道:“原来是张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张丰勉强笑道:“王教主言重了,贵教还是有礼的!”王一仇回头道:“左总管,怎的还不请张兄进去喝几杯,站在这里做什么?”说罢有意无意地扫视了周边诸人,当即有人讪笑离去。
左兴龙尚未接口,张丰就道:“在下的两个侄子被贵教的人打了两下,在下过来问一声。”他原本只想挫挫残教气势,不意话赶话立时动手,以手上斤两左兴龙未必就在自己之下,而天残定在自己之上,他究竟是客,一旦闹翻自己脸上无光,定然找不了好,是以不敢不识趣。可方才话从口出,当着众人之面也不能就此罢手,他既会得寸进尺,自然也懂相机变通,因此不讲后来,只提前因。
王一仇哦了一声,看着左兴龙道:“怎么回事?”
左兴龙尚未作答,王了一上前道:“爹,是他们无礼在先……”一指混进人群的孟氏二人道:“爹,就是他俩。他们出言不逊辱骂二老,还把我推倒了……”话未说完,孟氏二人已向四下嚷道:“残教二老仗势欺人,抢小辈的位子。”
王一仇看了看天残地缺,又看了看孟氏两人,转念间明白了些,笑道:“我当什么大事……”抬脚轻轻蹭了下王了一,道:“长辈面前无礼插嘴,你也该打。”回过头冲张丰笑道:“小孩子少了管教,那还了得!想当初明德兄游历汉水,也曾出手惩戒残教不法弟子,我初掌残教,不明就里,便前去讨要说法,由此与明德兄结交。说起来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三年前明德兄逝世,我还感叹世间好友又少了一位。”
这明德兄即张丰之父张毅张明德,张丰听王一仇提到老父,虽不知他要到什么说法,也不好非议,点了点头。王一仇又道:“都说江湖无大小,王某痴长几岁,就称你一声老弟!老弟,咱们都是从这小辈的年纪过来的,咱们那时不也是只图一时痛快,到处惹是生非,靠着长辈们出面排解?要是长辈们因为这等小事就伤了和气,彼此有了芥蒂,那可有点小家子气了!”
张丰强笑道:“他们惹事时哪想过别的?出事了才回头找到咱们,唉……”
王一仇笑道:“由他们去吧!老弟,咱们先去喝几杯,回头再训他们如何?”
张丰说了声好。王一仇虽说江湖无大小,那也只是就萍水相逢或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散人而言,世家同道却于排资论辈分外看重。但倘若异议,王一仇对他老父言必称明德兄,他无疑要对王一仇行子侄之礼,孟氏兄弟不免也要称呼王了一一声叔父,如此且不说是二老出手,就是王了一打了孟氏兄弟也是理所应当。王一仇既然喊出老弟,也踢了王了一,虽然未必有什么力道,怎么也算打了,自己场面上也多少找回,当即就坡下驴,嘴里客套着与王一仇分开众人,向里面走去。
左兴龙心下暗笑,环顾周围道:“各位,左某还能喝上几斤,若想尽兴只管言语。”众人哄声散了,他接着坐下向二老赔话。
王一仇将张丰带到首席,见铁达成已在旁边桌上和人拼酒,神拳门也算半个地主,再者铁达成与他私交甚好,当下让张丰坐了铁达成位子,着人添了碗筷,接着向同席诸人介绍张丰。
张丰一一抱拳致礼,见到钟筌,有些诧异道:“钟兄也在此啊?”
钟筌道:“怎么,张兄能来,钟某便不能来么?”张丰笑道:“钟兄说哪里话?在下这几个月来四处遣人找寻钟兄无果,今日看到钟兄风采依旧,也算了了一桩心事。”钟筌眉头稍皱,冷笑了几声,道:“托福托福,钟某做了几个月的山民,最近才重见天日。”
张丰笑道:“一时不济,钟兄何必如此挂怀?”钟筌道:“张兄好意,在下拜领!都说民不与官斗,在下先前糊涂,如今才有些明白。”张丰道:“钟兄先前明白,如今反倒糊涂。有道是大树底下好乘凉。树倒了,再去找别的树好了!”
钟筌执掌武夷派不几年就赶上闽国内乱,武夷派弟子也先后混迹其中。唐军破建州后取漳州追逐王氏残军,武夷派因此被牵连,钟筌不得已隐匿深山,直到南唐收兵才回到故地。钟筌本求依附官家,反倒引火烧身,他不能与官军一较长短,难堪之余,哪里还能再去投靠南唐?
张丰见钟筌落难,自然生出招揽之意,钟筌回山之初他便遣人送去书信。神剑门事南唐久矣,他倘若出面让钟筌化险为夷,日后武夷派必定臣服于神剑门,神剑门势力南扩自然是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