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士衍道:“老弟认得秦子侠?”
曲易霸点头道:“二十年前皓月山庄樊洛原樊庄主办起上元灯会,家父其时受邀赏灯,兄弟跟随前往,是以有过一面之缘。”
彭士衍道:“听说他起初连皓月山庄的一名护院都打不过,是不是?”曲易霸笑道:“那可不是什么护院,而是华山陈抟先生的高足、如今人称‘琴心剑胆’的耿于怀耿大侠。樊庄主是他表亲叔叔,耿大侠下山协助打理庄中事务而已。”彭士衍道:“那么时隔两月,那过客竟能尽毙苗寨五毒,这可有点耐人寻味了。难道说五人敌不过华山的一个小徒弟?”
曲易霸道:“这个么……听闻那过客秦子侠两月之中修习了《灵兰秘典》。”
彭士衍道:“原来如此。”掂了掂手中的东西沉吟道:“倘若是他,他有《灵兰秘典》,自然看不上这刀谱,可又留下金印,为的是什么呢?”
曲易霸摇头不语。
突然一清丽声音说道:“彭大当家此言不妥。”是那董姑娘
彭士衍没料到被一个妙龄女子指摘,上下打量一遍那董姑娘,目光划过同案宏修三人,呵呵笑道:“姑娘不妨说说我哪儿不妥了。”
董姑娘道:“彭大当家刚才还说是有人匆忙遗落的刀谱金印,可眼前又说是故意留下的,前后不一,这个有点不妥。”
彭士衍嗯了一声,道:“我不是他,的确不知留下这俩东西有意还是无意!东西在此,姑娘该不会以为是我栽赃吧?”语气半硬不软,已少了许多调笑意味。
董姑娘本有此意,被他一言叫破,禁不住愣了下。
曲易霸接道:“想要栽赃,哪有这般容易?”他一指金印道:“且不说刀谱,这金印就非比一般。”他看着杜少陵道:“杜兄,你可晓得此等金印是轻易做得出来的么?”
杜少陵倒是明白,道:“此印断不是新近铸就。金印虽小,可铸印工序繁杂用料讲究,司职匠人需技艺精熟,非比等闲,此中耗时耗力为外人所不能想。只有昔日皇家作坊才能出此神器,如今么……”他叹口气,摇了摇头。
众人对铸印没什么兴趣,不过也知道此金印定然做不出来了。
曲易霸道:“此印来历,在下略知一二。”他瞅了瞅众人,微微一笑道:“此金印乃黄巢在长安登基称帝时所用。黄巢初进长安,皇城里也就僖宗皇帝跟几个妃嫔、几个王爷跑了出去。黄巢安民散财,杀官惩恶,也算是与民为善,此时做一等金印轻而易举,可之后黄巢大军与官军在关中争战两年,长安一隅十室九空,别说作坊匠人,就是百姓活下来都不知道要靠几世积下的福荫。杜兄说如今做不出此等金印,那确实不假。”
黄巢作乱十年,其人文武双全,然杀戮之烈无人可及。曲家抗黄巢而受封,是以对黄巢耳熟能详,可曲易霸语中对黄巢也不失敬意。
他接着道:“印文上是大齐皇帝之宝,当初黄巢在含元殿称帝,年号用的是金统,国号便是大齐。僖宗诏命勤王,黄巢被独眼龙李克用大败,舆服符印丢弃散落,可六玺之中单少了这颗金印。后来黄巢兵困虎狼谷,他外甥林言带控鹤军反正,杀了黄巢及其兄弟妻子,割了七颗脑袋携财物投奔官军,不想半路遇到了李克用的部属,沙陀人冒功又杀了林言,将他脑袋也混在其中和财物一并献了上去。可此方金印还是不见踪迹。几年之后黄巢侄子黄皓率浪荡军在湘阴被邓家剿灭,也没见这方金印。想不到隔了这么多年,金印竟在此处现身。”
彭士衍道:“这林言真是报应不爽。不过,这金印是被沙陀人或官军隐匿了也说不定。”
曲易霸摇头道:“当时黄巢几人剧斗,脑袋上难免有伤,面目不太好认。大理寺见六玺不全,曾大力追查,林言反正、沙陀军冒功一事这才大白于天下,确知黄巢覆灭。追剿黄巢的乃是节度使时溥、沙陀李克用和朱温朱全忠,三人皆因剿黄巢得以封王,金印尽献才增功,单个在手不过是个金疙瘩,谁也不会留下的。”
彭士衍点点头道:“如此说来,此金印想必是……”他瞅了瞅曲易霸,曲易霸接道:“此金印定然是早被人带走了。”彭士衍沉吟道:“战乱一起,命都不保,谁还会想着带走金印?”曲易霸想了想,忽然一拍桌子。
旁边人等都在静听他二人说话,冷不丁被这一下吓了一跳。
彭士衍微笑看着曲易霸道:“老弟想到什么了?”
曲易霸脸上难掩一股兴奋之色,道:“彭兄忘了黄巢之子了?”彭士衍哦了一声道:“黄少观?”曲易霸道:“正是黄少观。当初黄巢兵败,黄少观为李克用夫人刘夫人所擒,刘夫人见他幼小可怜,心软放他而去。”彭士衍皱眉道:“莫非金印在黄少观身上?”曲易霸摇头道:“刘夫人虽放了他,若有金印,却不会任他带走的。”彭士衍道:“那么老弟说有人带走金印……”曲易霸道:“彭兄怎么忘了黄少观的住处?”
彭士衍甫一提到黄少观,不少人见机极快已是想到了曲易霸要说什么,此时有人便禁不住喊道:“衣冠冢,衣冠冢!”
曲易霸双眉扬起,道:“黄巢身为盐帮首领,麾下好手不少,即便战乱伤亡,也不至于连幼子也失落被俘,何况林言反正,可谓轻而易举,彭兄你想,这些人都去了哪里?”
彭士衍道:“衣冠冢?”
曲易霸面带笑容,道:“就是衣冠冢。黄巢入长安,杀尽皇族宗室、公卿权贵,盗掘唐帝陵墓,收来无数财物,加上此前攻伐所得,称之为淘物。可黄巢兵败,这些淘物已所剩无几。要知道黄巢在关中两年,这些金银珠宝当不得吃当不得喝,关中豪强坚壁清野,共御黄巢,这些淘物就是想花用亦不可得。即便算上一路抛洒阻挡官军,凭他们造反的性子,不能少扔也绝不会全扔,一半总是有的,不由人不再问一声,剩下的东西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