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尺正道:“死了这么多人,您就将他们这么放了,我怕底下人不服。”
鬼十三摆了摆手,道:“无妨,这一切便担在我身上便是,如今的残局,都是当年那一念之差所造成的,但死者已矣,再去计较又有什么用?”
这番话却是对着厅下这些昔日鬼市之中出生入死的同袍们说的。魏惊天在被结开绳子的一瞬间,只觉万念俱灰,重重叹了口气,扭头便走,头也不回。
姚双等人望了鬼十三一眼,似乎不相信这人竟会这么简单便放过他,但机不可失,便带着阿清急冲冲的离开鬼塔,尹天魁与鲁青山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戒,生怕公尺正,马亮,牛奔等人对他们不利。
鬼十三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心下依依不舍,但始终铁着心肠沉默不语。
当所有人走得一干二净之时,空旷的兰香阁只剩下了兀自发愣的鬼十三,斜靠在墙沿边的任飞云。
他好奇的打量着鬼十三,道:“你明明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为何又要她走?父女相聚,共享天伦,既然你渴望亲情,为何却又轻易割舍?”
鬼十三从桌上拿出两只白玉酒碗,自己斟了一碗酒,顺手又为任飞云兑了一碗,道:“你可知这鬼市之中多少危机么?又岂止是一个人算子?留在我身边毕竟太过凶险,倒不如跟着姚双他们,逍遥自在,做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女娃,无忧无虑,无病无灾的过完她这一生。也……也算是对她娘一个很好的交代了。”
二人无话,默默的饮酒,直到日上三竿,任飞云挑起话头:“湘音怎么样,她体内的毒你打算如何来解?”
鬼十三啜了一口酒,眼光变得异常凌厉,道:“没办法!“
一听这句话,任飞云陷入停顿之中,眉头微蹙,一言不发的将腰上祭兵解了下来。
鬼十三道:“你会错意了。这把剑既是我送你的,那就是你的,但赵湘音体内的毒却是没有办法。这‘雪兰袈裟’是一种血毒,一旦进入脏腑血气郁结的各大关络,便纠缠不清,相融相生,有如汇聚成一片滋养毒瘤的开阔地,既然已经根深蒂固,再加以处理就十分麻烦。”
任飞云摇了摇头,道:“你一定有办法的,说吧。”
鬼十三道:“办法有,而且如今在整座鬼市之中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一个人。”
任飞云惊奇道:“什么意思?”
鬼十三站起身来,背对着任飞云,望着窗外的风景,道:“自魏晋以来,历代皇家医官的私密笔记中便记载了一种‘换血大法’,这种医术不用针灸,不用汤药,以一人的体内阳血为导引,将另一人的有毒素阴入那人的血液之中。所谓阴阳发作,病之逆行,病的根源便在于体内阴阳难以达到调合。赵湘音的‘雪兰袈裟’是源于吐蕃大雪山上的一种双生雪莲,一支可延年益寿,集日月精华,为对人体有益之物。而另一支则富含阴鸷毒性,导引血液,即使十尺之内闻到花香,也会中毒。
世间很多的植物都是如此,为适应自然界的生存,不得不依附于强者,就根人是一样,弱小的依傍强大的,才能承受天地之威,借以生存下去。
战无极曾经游学吐蕃,熟识药理的他不知从何处得到了这种雪莲,另行加工,成了雪兰袈裟,特地用来制造傀儡尸。”
“傀儡尸?”
“不错,这冥鬼便是一具傀儡尸,身体大部分的器官都被强行改造,这样能延长他的生命,也能让他刀枪不入,而傀儡尸最主要的便是用雪兰袈裟汇进其血液之中,使得本来便凝固僵死的血液从新激活,以使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傀儡能够行动自如,如同一个正常人一般,成为战无极的杀人工具。”
任飞云道:“说来说去,你的意思便是说可以用‘换血大法’来治疗湘音体内的雪兰袈裟,对吗?”
鬼十三点了点头,道:“那便是要那个自愿换血的人甘愿牺牲自己。但谁的会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又有谁的性命不是命?为救一人而杀一人,那又算得上什么医者?这正是我的为难之处。”
任飞云陷入了万般沉思之中,但很快,他便想通了,道:“我来换血吧!用我的命,换她一条命。”
鬼十三看着任飞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多情总被无情恼,年轻人,你好自为之吧!
眼下也只有你能行,赵湘音的母亲,那个叫胧月夜的女子也求我为她女儿换血。但女子的血本来便属阴,需要一个男子来作为导引,而且一般的男子都不行。我在为你疗伤之时便已注意到,你服食了战无极的“九转天元丹”,凭借这一点,你就是换血的最佳人选。但……”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任飞云喝尽坛中最后一滴酒,道,“就这样吧,我命由我不由天。”
鬼十三二话不说,他也知道时间紧迫,赵湘音危在旦夕。二人来到卧房,任飞云抱起赵湘音,跟随鬼十三沿着鬼塔的螺旋阶梯一直蜿蜒而下,渐渐进入鬼塔的地下密室之中。鬼十三带着两人来到他的丹房,他研制药物的所在。
在进行换血大法之时,任飞云问道:“我能活多久?”
鬼十三道:“最多三个月,这三个月中你死不如死,事先可要想清楚!”
任飞云点了点头,道:“开始吧!”
鬼十三从丹炉中拿出一碗冒着沸气的汤药,道:“失魂散。”
任飞云一饮而尽,直到沉沉睡去,神游物外,飘飘欲仙。脑中尽是赵湘音和师胜男的身影,还有那多年一直出现在脑中美丽的神秘女人。直到他被体内一股山崩海啸的怪异感觉痛醒为止。
他大啸一声,体内气血翻腾,好不难受,翻来覆去,头上直冒冷汗。
鬼十三大步过来,立马封住了他体内的几处大穴,度进一股绵柔的内力,减缓他的苦楚。
“你日后便呆在此地吧,这三个月里我会帮你找出解毒的方法。”
任飞云脸色惨白,终于了解到赵湘音那些日子身受的苦楚,默默的看了此时面目安定,脸色渐渐红润的赵湘音。突然间,一种决绝的念头漫上心头。
任飞云爬起身子,道:“这件事,我要你保证,决不告诉她,行么?”
“为什么?你做出这么大牺牲,不全是为了她么?”
任飞云含情脉脉的看着赵湘音,道:“我希望她幸福的终老,而不是为我这么一个将死之人伤心悔恨一辈子。我还有事要做,你的好意心领了。”
鬼十三点了点头,道:“我平生没服过多少人,我妻子是一个,你是一个。鬼市之门永远为你敞开,只要你有要求,只管托人带个口信,我华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任飞云和鬼十三二人惺惺相惜,抱拳离别。
任飞云挎着手中祭兵,头也不回,他决绝的离开这里,走向漫漫长路。
当任飞云从鬼市之中走出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的时候。他身心疲惫正要找处地方好好睡一觉,来思考日后的路应该往何处走。
便在此时,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影从身旁的草丛中探出头来。
这人全身臭极,散发着浓浓的酒味,一头糟糕的乱发,满脸大胡子,身上的衣服全都被荆棘刮破了。这人一见任飞云苍白的脸,差点惊叫出来,热情的打着招呼,“嘿!小子,是你啊,快过来。”
正是在七星连锁中单骑救主,而后失去踪迹的“滴血刀客”邵良辰。
任飞云对他并不讨厌,反而倍感亲切,这人虽然惫懒,酒气冲天,但说到底还是个性情中人。
任飞云笑道:“你老兄怎么沦落到钻草丛的地步了?我在鬼市中可是听闻你神勇无敌,只身救了郭少骏。”
邵良辰叹了口气,道:“别提啦,我将这小子救出鬼市之后,他就老账新算,找了个理由将我撵走了。”
“什么?怎会这样?”任飞云颇为愤怒,这人忠肝义胆,却是大大的好汉,这郭少骏不报恩,反而将他赶走,却不知是什么道理?
邵良辰道:“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而且讨厌我的扮相。”
的确,这邵良辰身上的臭味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受得了的。作为一个首领,谁不希望自己的手下走出去让自己脸上光彩些。
“他爷爷的,就拿此次擂台比武失利的事情为借口,将老子赶走了。”邵良辰忿忿不平,抓起身边的一把草,咀嚼起来,发泄心头的怒火。
其实,郭少骏就是想借此铲除不忠于他的势力,以维护他在枉死城中的地位。还有便是此次损兵折将,定要有个替罪羔羊,否则他在枉死城中难以服众,这老实木讷的邵良辰便是一个现成的替罪羊。
“您呢?你这么又沦落到这里来了。你可是师大小姐的红人,不在她身边,到处乱转做什么?”
任飞云看此人豪迈,便将自己经历的这些事一五一十的说与他听。
没料到这邵良辰越听越是吃惊,越听越是佩服,对这任飞云的态度变得恭敬起来。
“兄弟真乃性情之人,比起我这浑浑噩噩的蛮夫可好多了。”
任飞云也不和他谦逊,一来二去便聊了起来,渐渐熟络,像是多年的好友。
邵良辰突然向后一倒,鼻子中哼哼卿卿,神情难过至极。
任飞云道:“你怎么了?”
邵良辰掀起自己的衣服,露出数条碗口大的伤疤,“在鬼林中突围时弄的,还有刚才和一些黑道人物比斗时弄下的。”
原来在那场任飞云与邵良辰的比斗赌博中,任飞云赢了之后,让肖老三等一大批人狠狠的输了一票。几个在江湖中颇有威名的黑道人物几乎倾家荡产,将邵良辰恨得牙根直痒痒。
故而鬼市之围解了之后,见着邵良辰有伤在身,群起而攻之。
一来这些人人数太多,二来邵良辰有伤在身,三来他又不想大开杀戒。所以迫于无奈,隐藏在这草丛间。
任飞云帮他简易的处理了伤口,拿出从鬼塔中带出的一瓶极品“鬼酿”,兀自喝起来。
酒香四溢,将晕倒的邵良辰立马“活”了过来。他从未闻到这么香浓的酒,二话不说,伸手便要去抢。
任飞云在别的事上是个大方之人,但在这瓶酒上,便是个十足的小气鬼。这酒就这么一瓶,而且在任飞云对面的,还是个嗜酒如命的酒中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