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嘴角微嗔,一拉指尖的丝线,晏子凌痛彻心扉,大喊大嚷,口中喝骂不止。
任飞云笃定心神,抱元守一,胸中纳起一股太和平抑的心情,将气海中翻滚蒸腾的气劲导引至自己头顶的百会穴,而后俯冲向下,汇入身体的各处大穴之中。一时间,云淡风清,脸色平和,目中隐隐现出明灭不定的元阳初定之相。
这股突如其来的气势,将晏子凌和女子惊讶不已,没想到这个少年竟拥有如此高深的内功基础。女子的神识中明显看到一股柔和而气象庄严的金色佛光站立在自己的眼前。金光中黑气纵横,横越九霄,在这少年的神识虽说强大而正派,却也暗潮汹涌,神魔交战。
“你究竟是什么人?竟同时拥有‘梦幻天罗’和‘十轮盛典’的功力?”这少女用流利的汉话说出,让此时呆在地上的晏子凌大骇不已,心神激荡。
这梦幻天罗,是天机门最富盛名的一路奇功,威力无穷,变化莫测,和天剑门的“天九剑法”,佛道正宗珞珈山二十四天的诸般神奇功法并称为传说中的武学密奥。
九霄天机翩空殿,海涯神剑碧落宫。便是对这两派百多年前称霸南北武林的最好写照。
天九剑法失落多年,见过此剑法的武林前辈相济离世,渐渐的,也就没人去寻问此剑法的下落,而天剑门人也守口如瓶,不轻易为外人所知其中缘由。
梦幻天罗随着翩空殿的神秘消失也被人淡忘,最后记载这门神功出现的地方乃是在成吉思汗的陵寝之中。蒙古当时的大高手,身兼丞相的耶律楚材和天机门掌门御长霆一场大战便是在陵寝之中展开的。既然那里是梦幻天罗出现最后的地方,那就一定有蛛丝马迹可供后人一观这门神功的奥秘。但可叹的是,成吉思汗的陵寝一直是元庭极力隐藏的大秘密,任何人有想动此念头,都会引来杀身之祸。
毕竟蒙元此时的势力已经覆盖神州大地。除了六大派,再无任何势力可与之相抗。
这“十轮盛典”是传说中珞珈山诸般佛门神功的一门。
这二十四天自始自终都不曾参与如今的江湖恩怨,也从不与外界打交道,这些神功只是故老相传,到底有没有,谁也不知道。
但女子却清楚的知道,实在令躺在地上呻吟不止的晏子凌大惑不解。
她存心要试试眼前这少年的功力。
她的功法名为“堪折神功”,配合“弁庆流”的刀法,二者相互弥补自身的不足,普通的江湖草莽,怎么是她的对手?
“你说什么?什么‘梦幻天罗’?什么‘十轮盛典’?”任飞云紧紧逼问,不想放过查问自己身世的好机会。
女子默然不语,缓缓道:“你还打不打?你不上的话,我先出招了。”
“好,当我擒住你,让你亲口把事情说清楚。”任飞云铁了心肠,祭兵一抖,百丈寒气从剑尖逼出来。
晏子凌面如死灰,场中一片静寂。任飞云寒气四溢,剑剑含着凶恶内劲,每一次兵刃相击,阴柔气劲都随着祭兵没入女子的五尺长刀中。久而久之,女子心领神会,减少了长刀和祭兵相撞,反而拖慢任飞云的攻势,往往借力打力,弄得任飞云不得不回招自救。女子心知肚明,任飞云内力虽高,但剑法初学,毛手毛脚,若不是女子有意放水,他早就被女子一刀杀毙。
“雨雪纷纷”,任飞云舞动长空,一剑虚点,笼罩女子足太阴脾经的各处穴道。
这惊霜剑法专攻人体至阴脉络,但终究任飞云的剑术义理不深,堪堪二十余招,便被女子压制到周围五尺见方的范围内。寒气丝毫不能打入女子体内,因为女子的堪折神功有嫁接伤害,挪移功法的作用,通过人体的呼吸,使得气脉与外界的交流,将身体中的寒毒排出体外。
任飞云连变“瀚海冰封”和“独钓寒江”,却都没当日赵湘音使出的那么威力无比,心中黯然失意,剑法更加破绽百出。
女子长刀进逼,右手翻转间将任飞云的手臂划开一道口子。
任飞云手臂鲜血直流,气恼不已,女子的攻势把他身体中的血性彻底激发出来,当下二话不说,撇开什么武功招式,只是胡乱攻击,招式凌乱。这乱砍乱刺不三不四的剑法却也让女子头痛不已。她既不愿让任飞云伤到,在查出任飞云的身份前也不愿伤到他。但此时任飞云空门大乱,招招拼命,再加上他内功高强,若是正面碰撞,女子不免吃亏。
但女子还是技高一筹,避开任飞云的杀招,专挑他的非要害部位施刀,这割一刀,那割一刀,只要此人血流不止,那么不久之后就会气力不济,无心再战。
攻心为上,任飞云在毅力和失败的两头拼死挣扎。
“别强撑了,我带你去见我家主人,他会解答你所有的疑问。”
任飞云本来也撑不住了,听到此处,攻势变得缓慢下来。
“那这个人呢?”他指着地上的晏子凌,“你会放了他吗?”
女子双目中一片灰暗,冷冷道:“不行,此人听了太多的秘密,非死不可!”
“呵呵!”任飞云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道,“那就没什么好商量了,我既承诺过救他性命,那就会信守我的承诺。”
躺在地上的晏子凌惊异无比,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道:“小子,你疯了么?你我素不相识,何必救我性命?”
“老子就是这个脾性,你管得着么?”任飞云大怒道,“闭上你的鸟嘴!”
“你既然喜欢滥做好人,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女子的脸映在森寒的刀面上,衣衾上布满了任飞云的血液。
“哈哈,有本事就来吧。谁要你手下留情了,莫非你看上我了?”任飞云浑身鲜血,身体颤颤巍巍,但仍然调笑自若,显出一派硬汉本色。
这女子大了任飞云一轮,何尝有人敢这么消遣她?当下嗔怒道:“野小子,你找死!”
女子名叫雪姬,是胧月夜的贴身女婢,也是扶桑罗刹刺客团的头领。虽盲了双眼,但武艺高强,刀法独到,是弁庆一脉的嫡系传人,也是胧月夜最信任的人。
雪姬此时脸上煞气毕现,下了杀任飞云的决心。躬身抢上,挥起一刀,巨大的刀风贯穿了小池中的假山,飞屑溅落池中,泛起起伏不定的涟漪。
任飞云的胸口的刀痕从左至右,斜拉下来,使得他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任飞云呆立在那里,口中低低的说道:“好快。”脚下一软,扑倒在水池中,脑中昏沉一片。隐隐约约,听见赵湘音在耳中不停的说着,“我绝不会离开你……我要陪你……”
任飞云伸出手,只觉得她的身影离自己越行越远,穿过了苍茫的高山,辽阔的原野……随后便是遍地的血尸,疯狂的杀戮。他和伙伴们隐蔽在杂草中,宋朝的逃兵在路上疯狂的劫掠行人……
“人的四体百骸变化最为诡异的是胎动。”
“妈妈,什么是胎动?”
“那就是人出生自世上以来所具备的先天气息,这是孩子从母体中得来的,先天而成,不败不衰,胎一成,则气随欲至,无往不利。”
……
雪姬只觉周围空气中的寒气越来越浓,手中的长刀和琵琶的细弦开始发出颤抖的音符。她转头一看,池子中开始出现庞大的漩涡,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影站在小池的中心,脸色惨白,浑身是血,但眼中充满了愉悦的神情。
“先天剑气!”雪姬低呼道。
“这是你欠我的,现在还给你!”说罢,三道凌厉之极的剑气夹杂着至阴寒气息分别打入雪姬的青灵,少海,灵道三穴,万般滋味沿着这三处穴道直接往心脏攻来。这招“冰河洗剑”专门攻击敌人的手少阴心经。雪姬的堪折神功还没到抬手之间嫁接伤害的程度,只能一点多一点的将体内的寒气逼出体外。但此时寒气威猛无比,来势迅捷,万万不可即时排除。
她的手臂僵硬发冷,心脏的跳跃速度明显变慢,还要以大量的内力来抵御任飞云接连不断的攻击。
任飞云剑法粗糙,破绽百出,但剑气纵横,隐然结成了一面巨大的冰晶气盾,五尺长刀攻击受挫,总是在递进任飞云的中央方位之时遭到寒冰剑气的殊死抵抗。
二人越斗越紧,头上的汗珠如雨点般滚落到各自的衣襟上,雪姬一见,计上心头。
任飞云的“月落乌啼”紧随而至,倏然间将周遭的空气压缩成一面庞大的石墙,冰吞天地,气势万不可挡。雪姬抖落肩上的汗珠,五尺长刀压入刀鞘,在一瞬间突然抽刀,一丝水线在黑色的夜幕中根本无人看见。
只听“嘶”的一声,任飞云的上衣簌簌破碎,胸口气血凝滞,喉头一甜,呕出一口血来。幸亏雪姬的手臂被寒气凝结,出刀比平时慢了太多,否则这一刀足可要他性命。
居合刀法,在抽刀一瞬间打出的刀气比平常凛冽数十倍,但要打进密不透风的先天气盾之中,就必须利用它的弱点。
攻击间隙,气盾施展之后的一瞬间剑气会因人体的呼吸产生凝滞,所以雪姬先用汗水诱敌,再以居合给任飞云致命一击。
这女子的临场经验高他太多,这场失败,本就在意料之中。但这小子竟能在紧要关头施展出先天剑气,实在出人意外。雪姬正要上去拿住他,怎料就在这时,祭兵发出了一声嘶吼。数道绚烂的红色极光恍若天之幽灵,缠绕在祭兵的各处。在他与她之间,隔开了一条星河,空寂而虚幻的漫天银光让晏子凌口足空虚,惊骇不已。
“发生了什么事?”雪姬眼不能见,只觉前方发生了异变,在神识中,任飞云明明已经不能动弹了。
任飞云强撑着爬了起来,见到这般情景,自己也吓了一跳。看见女子一愣,他二话不说,飞起身子将地上颓丧的晏子凌提在手里。可令她更为奇怪的是,雪姬的听感似乎停滞了,只眉头紧蹙的呆立一旁,手中长刀没有发出任何攻势。
任飞云拔出剑,飞纵到一旁的树丛中,剑上的光芒没有消失,凭空为他祭起了一块隐形区域,就好似“万海归流阵”的阵中的虚空地带。
胧月夜带着向冲和冥鬼从远处本来,她听到这里的打斗声,便过来一探究竟。当他看见满地狼籍的破碎假山,和站在池中兀自发愣的雪姬时,就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