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这牙突齐齐格以为这个汉人存心卖弄,讥辱于他,便道:“雕虫小技,能胜你的刀便是好刀,谁要你假惺惺的出来卖弄。”
说罢,便冲出人群,来抢傅辨城。傅辨城见此人步法虚浮,只是学得此路刀法的形似,虎头蛇尾,不禁暗暗好笑。瞧他冲过来,侧身一让,一招绊马索,将脚步虚浮的牙突齐齐格绊得飘了出去,而后轻轻一推,便见牙突齐齐格像脱线的纸鸢一般,飞下了城墙。
半空中的牙突齐齐格一声大喊,恐惧已极。还好下面众将士全力营救,否则早已粉身碎骨。
牙突齐齐格没得脸又着了地,虽然部下数人做了个人肉垫,还是鼻血直流,口中生风,仔细一看,牙齿又掉了一颗。旁边的元兵想笑又不敢笑。在此你死我活的关头,主帅狼狈不堪,丢脸破相,军心涣散,人人争相下城。
牙突齐齐格遭此大败,早已战志全无,下令以紫羽破日弩掩护,全部撤离。
“不能让他们就此离开,尤其不能让这支紫羽箭队就这么走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一见这种弩机威力如此巨大,令义军武艺超群的人都不免丧命,傅辨城提议出城追击。
关山鹰冷冷笑道:“早知史天泽有此一手,所以早就布置好了。”
话未说完,关强带领十数人驮着数架巨大的破山弩,吃力的爬上城头。
破山弩箭镞粗逾手臂,要和两人之力方可拉开弩机。
破山弩连续发射,但都凭空从元兵头顶穿过,射入道边捆绑结实的大木桶中,箭镞力道开山破石,声势动若猿猴啸月,不绝于耳,但都差之毫厘,箭箭落空。
溃逃的元兵鼓噪起来,大笑不止。“瞧这帮汉人,连弩机都没准头了,当真好笑。”
牙突齐齐格发觉不对劲,放眼往周遭一看,一股刺鼻的味道,蔓延到周围数十丈,而且还在逐渐扩大。牙突齐齐格往地上一抹,粘了些不明液体往嘴里一含。登时半截身子都凉掉了。
他用颤抖的声音大喊道:“快跑!是火油,我们中计了!”
不待牙突齐齐格喊完,义军百余支火箭齐发。烟霞关区区弹丸之地转瞬间变为一座巨大的修罗屠场,无数元兵在大火中呼号着,惨叫着,凄厉之声使得义军中有不少人当即呕吐起来,众人江湖武人,何时见过这么惨烈的景象。
只见一具具在火中乱跑乱跳的焦尸,火场中明灭不定的枯骨和令人作呕的尸臭以及腾起的焦烟。
天空中下起了雨,但火并未就此熄灭,火油漂浮在雨水之上,依旧焚烧如故,甚至比刚才更加威猛暴戾,火焰疯狂的吐着火舌,向着苍天,向着峰峦,向着缓缓前行的元军方阵。
史天泽望向在火场中死去的元兵,眼角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哀伤。但这只是一瞬间。八个万人队从烟霞关层层起伏的山峦中显现出来,浩浩荡荡,有如长江碧水,咆哮奔流。应和着被火光照耀的突兀山石,这种声势,这种气场,令在场的义军心生胆寒。
苍茫暮色中,史天泽凛凛雄姿,一挥手,一投足,足以地动山摇,千峦崩摧。
“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傅辨城望向雄壮的大元铁骑那种矫矫不群的气概,不自觉的道。
两方隔着漫天大火,一时间谁也没有动作。
只见数名烧伤的元兵抬着一副担架,将严重烧伤的牙突齐齐格抬了过来。
牙突齐齐格挣扎着滚到地上,用颤抖的声音道:“小人大意,全军覆没,有辱大帅军威,请大帅立马将小人斩首,以儆效尤。”
“刚刚发生的事我已经知晓了,你确是尽力了,下去好好养伤吧。”
这牙突齐齐格追随史天泽多年,忠心耿耿,作战英勇。史天泽又怎会迁怒于他?更何况此次是他大意轻敌,没料想这般叛军竟强悍至此。
“传令下去,黎明时刻,全军攻城,如遇抵抗者,一个不留,统统就地处决。”
就在大军受到黎明进攻的命令之时,山脚下一群黑色的马队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冲向了中军大营。护卫史天泽的卫队正要向这支黑衣包围过去之时,史天泽做了一个放他们前行的手势。
一个身穿黑色貂绒大氅的男子一马当先,冒雨前行,胯下坐骑更是引来不少元军士兵,将领的嗟叹,称赞之声。后面一个戴着无颜面具的黑衣人紧随其后。此人行过的地方刮起一派寒风凛冽的气息,腰间宝剑似乎受到了什么样的震动,嘤嘤示警,周围的空气仿佛结成了腊月的寒霜,并和着微冷的春雨,使山岭上的寒气更加深重了。
“盖爷,春雪的竟然发出警示,不知是什么原因?”
“宝剑示警,无非有两种原因,一是剑主命理之中灾劫将至,剑能通灵,故判定主人的吉凶生死关乎存亡。二是英雄相敬,此剑落入我手多年,未能找到可以匹敌的对手,如今找到了,焉能不感到兴奋莫名?”说罢,盖天蛟冷冰冰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喜悦。
“恭喜盖爷?”三采做了一个揖,口气中带着一种顽笑的口吻。
“喜从何来?”盖天蛟道。
“盖爷自从能剑术突破“六合魁首”而达到“天元万化”的境界之后,便从未遇到过真正的敌手,如今这不是巧合么?所以我为盖爷高兴。”
“天下能和我一评高低者也就那几人,现下在城中的又有谁?哼,世事难料,莫要高兴太早。”
三采伸出拇指算到:“李神州和沈推舟首先理应排除,此二人如今离此地遥遥数千里,要想短时间到此地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们当真如神仙一般,能够腾云驾雾,飞天遁地。再次便是天剑门的几个老儿。但据弟子线报,此役天剑门中只派出了三名弟子和伏天灵。”
“恩,闻人道伏老儿的剑法高绝,倒是能有一拼。”盖天蛟道。
“但此人这时也不在此地。”
“哦?”盖天蛟一听,表情颇为失望,又急切的问道,“莫非是五行门的钟毅彬?”
三采摇摇头,“肖辨机”,连说了好几位成名的武林人物的名字,三采皆摇头。
盖天蛟不再过问,只拍马前行,左手触及腰间的凶剑“黄泉“,一阵鬼哭从厚重的大氅中弥漫开来,使得很多元兵对这群人敬而远之。
张可易一直自顾自的想着心事,想着此时城中那个娇柔婀娜的身影。他追踪了数千里,只想再看一眼的那个少女,对三采和盖天蛟的谈论,竟充耳不闻。
“左手杀人剑,右手伤人剑。哼,这盖天蛟甚为自负,大帅何不让此人来打先锋?”龟千灵灵光一闪,对史天泽道。
“正是,龟先生正好说出了本帅心中的想法,但此人并非愚鲁之辈,而且他此时地位显赫,连本帅也无法调动于他。”史天泽道
龟九灵献媚的朝史天泽道:“无妨,就请看老夫怎样让令此人乖乖的为大人去打前锋。”
史天泽一头一喜,道:“那劳烦先生了。”
盖天蛟率领众人来到中军大帐,史天泽率领手下将士亲自迎接,礼数周到,不敢有半点怠慢。
伯颜膝下无子,在灭宋功成之后便退居幕后不理朝政。这盖天蛟便是伯颜收养的义子。早年伯颜曾于旭烈兀帐下随军西征,在归来的途中收留了这个苦难的孤儿,据说此子身世极惨,原是伊尔汗国一个蒙古贵族和中原女人所生之子,只因本地叛军暴乱,全家惨遭屠戮,曾亲眼所见自己的母亲与一岁的妹妹在寒冷的冬季为叛军杀来充饥。这种残酷的回忆养成了此子日后凶残霸道,手段狠辣的个性。
而后伯颜军至,在冰天雪地中找到了差点冻死的盖天蛟,并收养为义子。盖天蛟这个名字实为蒙哥所起,想让他成为蒙古人中盖世天骄的英雄,故而特命张弘范收其为徒,传授武艺。
张弘范为巴结伯颜,便将盖天蛟带入魔剑门中拜魔剑门一代宗师沃南生为徒。沃南生那时正在苦心闭关也教不了盖天蛟什么本领,于是张弘范代师授艺,亲自指点盖天蛟武功。
所以说张弘范对盖天蛟既是师兄,又是师父。盖天蛟对张府中人也十分的亲近,尤其是张可易,完全当他如亲生兄弟一般。
史天泽摸着胡须,哈哈大笑道:“此番有了盖大人的相助,烟霞关必破无疑。”
元军将领全都言是,都在不住的夸赞盖天蛟如何如何的神勇过人,英气不凡。史天泽命手下人即刻安排筵席,为盖天蛟接风洗尘。盖天蛟对此类马屁一贯嗤之以鼻,尤其恼怒与这些人为伍,便道:“大汗命我前来,是速速将赵丹青押回去的,不是来与诸位大人闲话家常的,请史大人快快下令攻城。”。
“可如今烟霞关前焱火不灭,三军难行,总得让火灭后才可攻城吧?”史天泽帐下的一名万夫长革也勒忿忿不平的道。
“那便是你们的事了,大汗只吩咐我迅速拿人回大都。其他的事,你们看着办吧?”
史天泽帐下郭侃道:“大人说的这话当真可笑,如今三军都已经接到命令,黎明时分动作,倘若朝令夕改,日后我们的命令焉有人听?何况士兵长途奔袭,敌军以逸待劳,对我方极为不利。”
盖天蛟故意刁难史天泽,拿出忽必烈在他临行前亲自赐予他生杀予夺大权的一件诏书,道:“大汗给了我调兵遣将的大权。我命令现在即刻出兵,不得有误。”
史天泽如今进退两难,一方面是焰火难熄,气势受挫,在千狼骑兵大意溃败之后大军先机尽失;另一方面这盖天蛟故意地刁难,甚至拿出御赐密令,更有凌驾于他这个统帅的架势。故意让他在众将面前下不来台。想起这些,不禁恨得牙直痒痒,心中早将这混蛋小子骂了不知几千几万便了。
盖天蛟素来脾性高傲,对史天泽在朝堂上的气焰嚣张早就看不顺眼,想接借故教训此人一把。
只听门口一个人影倏忽而至,手持一把银光闪闪的宝剑,便在大帐外舞将起来。
众人出去一见,却是龟九灵。
史天泽暗自忖道,“这老儿到底搞什么鬼?”
龟九灵将手中宝剑舞得呼呼作响,声震长空,一股股气劲如若鲸吞四海,亢龙击天,快到极致之时,却又有如狂风骤雨,一发不可收拾。一霎那间,剑法又转为和风细雨,变化之快,让人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会儿又变为小荷摆风,蜻蜓点水。一副老翁剑舞,憨态可掬的摸样,令在场的元军将领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