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听见他的声音，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梁少峰，脚底就忙使了一个千斤坠，一下子就连人带马停了下来，干净利落。那马也着实不简单，这般急行急停，居然也没有丝毫的反应。那老头道：“老牛拖车，世所常见，没意思，没意思！”
梁少峰听他学着自己的口气说了这么滑稽的一句话，笑着嘟囔道：“嘿，真有意思！”
这话虽然说得很轻，但是那老头却显然是听见了，他赶紧接过话来，还煞有介事地摇着头道：“嗯，真没啥劲！”
梁少峰虽然觉得这老头有些古怪，但是望着他傻乎乎地似乎还显着几分幼稚的神情，却说不清地对这个身形似猴枯瘦如柴的老头有了一些好感。
梁少峰感兴趣地问道：“你这是在骑马吗？”
那老头道：“我不是在赶车！”
陆薇若听着他们俩答非所问的对话，“嘿”的一声笑了出来。梁少峰却更加觉得好玩地问道：“嘿，你有骏马如此为什么反而不骑呢？”
那老头看了一眼还在忍不住笑着的陆薇若，道：“嘻，有娇妻这般为什么你又不抱呢？”
梁少峰道：“哪有一直抱着的道理！”
那老头也紧跟着道：“那这又哪有老是骑着的道理！”
“嘿！”梁少峰突感意外地叫了一声，刚才说了牛头不对马嘴的两句话后，他还以为这老头神智上大概有些问题，但是这一句话他却偏偏说得很是在理，看起来他俩的对话倒好像是梁少峰一开始就先着了他的道。
梁少峰赞道：“有理，有理！”
那老头也紧跟着道：“无用，无用！”
陆薇若听着他们俩一番古怪的对话，微笑着道：“呵呵，老人家，你还真有趣！”
那老头也憨态可掬地看着她，道：“嘿嘿，小孩子，你可真美丽！”
梁少峰觉得这老头言行都甚是古怪，一时来了兴趣，道：“在下独孤笑，这是内子。不知道老人家你怎么称呼？”
梁少峰知道他这名头在江湖上如今恐怕是用不得的，所以一时间便想起了从前曾随口说过的这个假名。
那老头有些呆滞的目光看着梁少峰，道：“老人家姓老，名人家！”说着他又拍了一下马脖子道：“这是吾子。已经知道你这小家伙怎生称呼了！”
梁少峰诧异道：“你叫老人家？”
那老头不答，反而学着他的口吻道：“你叫独孤笑？”
梁少峰道：“嘿，你怎么老是学我说话！”
那老头道：“嘿，我怎么不能学你说话！”
梁少峰道：“你真要学？”
那老头道：“我就要学！”
梁少峰道：“爱学不学！”
那老头也跟着道：“爱学就学！”
梁少峰道：“嘿，你这老头！”
那老头用一模一样的口气说道：“呀，你这小子！”
梁少峰点着头道：“好，你还真行！”
那老头却摇着头，道：“差，你还真差！”
梁少峰突然“嗬”了一声，张口便说道：“我是老混蛋！”
那老头顿了一下，傻笑着道：“呵呵，你是老混蛋！”
梁少峰道：“你怎么又不学了？”
那老头憨厚地道：“我怎么又没学了！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望着他那副天真犹存的神色，梁少峰一时无语。
陆薇若插嘴道：“老人家，你别和我们逗了，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那老头道：“小家伙，我可没和你们逗。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梁少峰虽对这老头很感兴趣，但是几句话下来却发现他这人似乎很难捉摸，说痴不痴，倒不像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好像他已经知道梁少峰不是什么独孤笑了一般。梁少峰随即忙开口道：“我们去淮南！”
那老头拍着马头，也说道：“我们去淮南！”
梁少峰赶紧道：“你也去淮南？你真去淮南？”
那老头也一模一样地道：“你真去淮南？”
梁少峰没好气地道：“我是在问你！”
那老头也同样道：“我是在问你！”
梁少峰“嗬”了一声，手往来路一指，道：“淮南往那边走，老人家你请吧！”
那老头做着和梁少峰几乎一样的动作一样的神情，道：“淮南往这边去，小家伙还是你先请吧！”
梁少峰却道：“我们突然决定不去淮南了！”
那老头将头往马嘴边上一凑，也点了点头道：“好，我们也决定不去淮南了！”他这句话既像是在和那马说，也像是在和梁少峰二人说。
他刚一说完，梁少峰却又开口道：“诶，你不去了是吧？”
那老头也同样问道：“咦，你不去了是吧？”
梁少峰道：“你说你不去了？那好，我们还是要去淮南的！”
那老头又把头往马嘴上一靠，嘴里嘀咕道：“好，我们还是得去淮南！”
梁少峰呵呵冷笑几声，似乎早料到了一般地道：“那你先请吧！”
那老头却依样画葫芦地道：“你先请吧！”
梁少峰哼了一声，随即正色道：“你到底是谁？别在这儿装疯卖傻了！你死缠着我们想干什么？”
梁少峰这话说得甚是响亮，但是那老头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低垂着头轻轻地一脸慈祥地摸着那匹骏马。
梁少峰又开口道：“嘿，问你呢！”
那老头这才抬起头来，终于不再学他说的话，说道：“你是在问老人家我？”
梁少峰耐着气道：“不问你问谁呀！”
那老头却道：“老人家不想说！你问我儿子吧！”
梁少峰奇怪地道：“你儿子是谁呀？”
那老头却瞪着眼睛，道：“你妻子是谁呀？”
听他稀里糊涂地这么一句，梁少峰倒是想起了，刚才他才乱七八糟地说过那马便是他的儿子。
梁少峰“哼”了一声，道：“疯子！懒得理你！若儿，咱们走吧！”
说着，他便鞭策着老黄牛拖着车慢慢地向前行去。
那老头却也带着那匹和他一般高的马慢悠悠地跟在他们后面。已经走出了很远，那老头却依旧不厌烦地紧紧跟着。
陆薇若探头出来，望了望他，道：“他怎么老是跟着我们啊？”
梁少峰道：“谁知道啊！别管他！不知道是个干什么的老家伙！”
陆薇若担忧地道：“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梁少峰轻轻一笑，道：“危险？怎么，若儿你害怕了？”
陆薇若却郑重地道：“我是担心他会不会是冲着你来的！”
梁少峰无所谓地道：“冲着我来的？我都不认识这疯子！”
陆薇若道：“你不是说现在江湖中人都想将你杀之而后快吗？他会不会……你应该找机会解释解释的，反正都不是你的错，你这么傻傻地什么都不说，万一真是遇到了什么危险，那可怎么是好？”
梁少峰道：“没事！这疯老头不过是到处乱发疯呢，若儿，你想多了吧！”
陆薇若却不说话，一张俊脸微带倔意地看着梁少峰。
梁少峰砸吧着嘴点了点头，道：“好好好，你别这样，我去问问他就是了！”
接着，梁少峰就转过头来，冲着那老头，道：“嘿！你都跟了我们老半天了，你有完没完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老头打着哈欠，拍着马脖子，道：“儿子，在问你呢，还不快说！”边说他还一边顺着鬃毛摸着马身。这一下那马还当真长长地嘶鸣了一声，这还真像是在和梁少峰对话一般。
梁少峰道：“你别装蒜了，我问你呢！大丈夫办事光明磊落，你要想干什么你就说，别这么有完没完地跟着我们，烦不烦啊了！你不烦我也烦了！”
那老头一副憨憨的样子道：“我儿子他要跟着你，我也没办法！儿子大了就是管不住！”
梁少峰却道：“那你怎么不问问你儿子他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呢？”
那老头听他这么一说，还真像模像样地笑嘻嘻地对着那马说道：“对对！儿子啊儿子，人家问你你为什么老是要跟着他？”
说完，他就将耳朵凑到了马嘴边，边听边点着头，那架势还真是像在听人说话一样。末了，他抬起头来对着梁少峰道：“行了！嘿嘿，我儿子说你小媳妇儿长得很好看，他想跟着多看两眼！”
梁少峰听罢，假装怒道：“什么？看我妻子？告诉你儿子，我妻子的相公他生气了！叫你儿子马上在我眼前消失，要不然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那老头却像早料到了一般，赶紧接口讲道：“你杀了他吧！这畜生我也觉得他该死！”
梁少峰惊道：“嗯？这不是你儿子吗？你还要我杀他！”
那老头道：“这是他罪有应得死有余辜！犯了这样大的错，就算是儿子也是该杀的！”
梁少峰听着他这句话，心里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异样的感觉，道：“算了算了，你带着他赶紧离开吧！别再在我眼前出现就是了。我原谅他了，不会杀他的！省得你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老头却道：“你原谅了，可江湖上的人却没一个能原谅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