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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说罢,二人转身在茂密的树林里迤逦前行,一片不辨路径的树林,他二人却奔走得极其娴熟。不一时,便隐隐地看见树林中献出一所房屋来。二人立即放慢脚步,蹑手蹑脚地朝房屋靠近,将近走到屋外的篱笆处时,梁少峰轻轻用手向上一示意,自己就已然无声无息地跳上了一棵茂密的老树的枝干,动作之干净熟练,一见之下便知这是他早已习以为常的事了。他刚弄开树叶静静地窥视院中的情况时,陆薇若也无声息地跳上了树枝,蹲在他身畔。

一见之下两人都吃了一惊,一向安静居多的院中此刻却密密地站着数十人,当先那人身着一袭狼皮,身材颀长,脸上还戴着一副绘有狼头的面具,全身上下透献出不尽的庄严与神秘,其后立着的众人似是他的随从,但都服饰怪异,全都是以动物的皮毛直接制成,看上去颇为犷野。

陆薇若轻轻地捏了捏梁少峰的手臂,仿佛是在嘲笑又似在关心般地暗示着:这下好了,爹爹真的回来了,可有你受的!

梁少峰却兀自不理,仍然仔细地观察着院中的众人,似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以往所见的那些求见师父的人,总是会带着一个个伤者来求师父医治,而且那些伤者也必定都是半死不活的人,否则谁会跑到这么个偏僻的地方来呢!但眼前这些人中可看不出谁是病入膏肓的呀。

还没等他想得明白,那头戴狼头面具的人就先开口说话了:“久闻神药峰陆神医回春妙手,江湖上无人堪比,在下冒昧得紧,伏乞拜见!”这几句话看似说得平平无力,但却听得回音不绝如缕,一波紧接一波,清晰入耳,仿佛便是有许多人有秩序的排成一排在依次呐喊一般,许久方歇。

此音一停,只听得屋内有人应道:“阁下好了得的内力!如此高人,只不知来这穷乡僻壤之地有何贵干?神医之称农夫愧不敢受,拜见之话更不知从何说起,如若阁下更无他事,便请回吧!”

梁少峰在一旁听得分明,心道:师父果真回来了。这一伙人想必也是刚到,但师父连面也没见便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可大异于平日里师父救死扶伤时的那股和蔼劲儿。

那面具人则爽朗地笑道:“哈哈!故人不远千里来访,子涯老弟当真不见?”这一次显然没有再用上内劲,声音依旧平平,却没有了不绝的回音。

此话一出,门“咯吱”一声开启,从中走出一位身着青衣,头戴方巾,约莫四十岁上下,一副儒生打扮的汉子,他便是面具人嘴中的神医陆子涯。陆子涯刚跨出门,望着眼前站着的面具人,脸色“刷”地变得惨白,手也不自禁地微微抖栗起来,失声叫道:“狼王!”梁少峰看得分明,却又不知师父为何会如此失态。只听他兀自呓语般低声说道:“不对,不对,不可能!”随即他像从梦中清醒了般,正视着那面具人,声色俱厉地问道:“你是谁?”

那面具人也正视着陆子涯,躯壳也微微地抖栗起来,短短地答道:“故人。”语气平淡中却多了些许沧桑的味道。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似乎都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当中,只见到陆子涯脸上渐渐现出了痛苦的神色,那面具人也更加抖栗不已。

终于,陆子涯如梦如醒地问道:“你到底是谁?你不是狼王!你究竟是谁?”

那面具人苦笑道:“十八年了,呵呵……一十八年,你竟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了!?”

陆子涯犹如被雷劈中了般,呆呆地看着他,脸色更加惨白,连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抖栗的手指着他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是……”

“老四,你当真听不出我是谁了吗?”那面具人有些激动地问道。

“三哥?!是你吗,三哥?真的是你?呵呵呵,你没死?!”陆子涯惊喜得近乎大叫地问道。

面具人点了点头,嘴中只喃喃地说道:“我没死,我没死,十八年了,十八年了……”

陆子涯献出的笑容当真是连泪花都要挤了出来,他颤巍巍地向着面具人迈近几步,突然像僵住了一般,疑惑地问道:“不对,你不是,你怎么会穿着狼王的衣服?”

那面具人颇为得意却又暗含苦涩的说道:“没错,老四,是我,我是你三哥杨麟啊,但我现在也是狼王,新的狼王!”

陆子涯愣了愣,轻蔑地一笑道:“阁下这一着可就走错了,我三哥向来嫉恶如仇,性烈如火,又怎会是你苍狼邪教的狼王呢?哼,阁下始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更如此借死者之名一再戏弄在下,不知究竟所为何故?”

那面具人也微微冷笑道:“你还不相信我!”说着他就将头上的面具摘了下来。梁少峰一看之下,差点没失声惊呼,那张脸已然被严重烧伤,面部扭曲得如万千沟壑错综排布一般,惨不忍睹。但就是这张脸,曾吓得他不停哭泣,不论它多么恐怖,他梁少峰这一辈子也是不会忘的,因为就在这张丑陋的面孔出现在他视野里的那一天,他就变成了孤儿。

只听陆子涯抖栗的声音说道:“三哥,真是你!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虽然面目已经模糊,但陆子涯还是一下就认出了他,他确是三哥杨麟。

杨麟那扭曲的面部已看不出是何表情,语调却为之一转,充满仇恨地咆哮道:“你都看到了!我是没死,但是这十八年来我受到的折磨比死还痛苦!我无时无刻不是生活在仇恨中,我要让那帮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小人一个一个地死在我的手里,他们都该死!这是他们应该得到的报应!”

陆子涯的脸上显出了恐惧的神色,道:“所以你就重新复活了这支被我们亲手覆灭的邪教,而且自己作了狼王?”

杨麟哈哈一笑,摇着头道:“邪教?!你还没清醒吗,老四,到底是谁邪了?这些中原小人,他们才是真正的邪徒!这些卑鄙的无赖胚子,全都是见利忘义的无耻之徒!清醒吧,老四,没有什么正派与邪教了,我只是在让他们领回他们早应受到的惩罚!我们一起来讨回这些小人欠我们四兄弟的,如何?”

陆子涯不安地说道:“不行的,三哥……”

面具人爽朗地一笑,接着道:“我现在身上有伤,要想彻底铲除中原这些小人确实没有多大把握!还好今日我们兄弟俩终于团聚,你把我的伤治好,咱们再聚齐麒麟玉,到时咱们俩就一定能为我们四兄弟讨回一个公道!为了梁师哥薛师哥,为了你为了我,还有师父和念雪!”说到这里,他语调突转,轻轻地问道:“念雪还好吗?”

陆子涯却惊道:“麒麟玉?不可,三哥!师父曾告诫我们不可轻易聚齐麒麟玉!”接着他叹了口气道:“念雪,唉,从那天以后我就没再见过她……”

杨麟惊讶地说道:“什么?!怎么可能!”仿佛经受了重大打击一般,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无法再开口。

陆子涯却缓缓地说道:“三哥,你知道梁师哥和薛师哥他们都死了吗?

“我知道,他们死的时候我都在场。”面具人点了点头,声音很低,很悲凉。

“难道真是你杀了他们?”陆子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一阵冲动就问出了口。梁少峰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倾躯体

“你疯了,老四!你说什么?”面具人很明显地怒道,躯壳也不自禁地轻轻抖动。突然两人都安静下来,脸色凝重,四目相对片刻,只见杨麟头轻轻一摆,两人却背对着,分别快速地奔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只听陆子涯叫道:“峰儿若儿,快下来!”同时听到后边的杨麟大声喝道:“大胆鼠辈,还不现身!”此话还未说得完,就听得林中传出“啊”的一声惨呼,显是已经有人被他隔空拍掌传出的深厚内力所震伤。

就在梁少峰和陆薇若刚刚落地的同时,那边林中传出一句话:“大伙都出去吧!”言毕,“刷”的一声齐刷刷地从林中跳出七名衣着光鲜的汉子,紧接着又陆陆续续的有几十名手执刀剑的人纷纷跃入。当先那人双手负背,牛高马大,身形微胖,约莫四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袭紫衫加身,显得很是高贵,其后排成一排挺立着的六人均是俊俏少年,二十二三岁年纪,也都服饰明亮。

杨麟不无讥讽地道:“想不到如今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四大门户之一的天龙帮郝帮主,居然也会有此雅兴,来此乡间茅舍偷听旁人言语!”

那紫衫汉子的国字脸上微露笑容,道:“倘换了别人,在下又怎敢旁听私语呢!只不过在下对西域苍狼神教实在仰慕得紧,今日得见尊驾着实三生有幸,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勿怪勿怪!”

杨麟听罢,鼻中重重地“哼”了一声,重又将那狼头面具带上。

只听那紫衫汉子继续说道:“若不是这次唐突地听到二位的谈话,在下还怎么也想不到,教中原同仁闻之丧胆的狼王竟然是威名远传的三大侠你!”这些话他虽然说得看似恭谨,但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杨麟大笑道:“在下也久闻江湖盛传赤焰神掌郝天龙郝帮主的英名,当真是中原小人中难得的小人,既然在此一遇,那在下也只有不辱天意,”接着他又重重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将你埋葬在这里了!”

“怎么,想动手吗?”郝天龙身后的一名年轻人大声道。郝天龙却依旧不动声色地道:“大胆,凡儿,谁教你这么对前辈说话的?别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大侠!”他看着杨麟,脸上仍旧微露笑容,接着道:“杨教主,我刚才听到尊驾曾提到麒麟玉之事,大家都知道,这其中包含的秘密关系到我中原武林的命脉,依在下愚见,这事也不必你西域圣教再来操心,不如二位就将麒麟玉都交给在下,以后诸事由在下亲自解决,如何?”

“就凭你?”杨麟冷冷地道,双手立时紧扣,一股杀气强劲地从他躯体迸出。

郝天龙也长立双手,顿时周身一阵通红,就像白热的铁块一般:“那么在下就只有谨领狼王高招了!”霎时间,两人身上仿佛都散发出强劲的气势,眼前之状当真是一触即发。

“等等,这个人得由我来杀!”就在这时,一个满脸怒容双眼迸发着无限恨意的少年跳出来大声说道,他就是梁少峰。他一双怒眼一直紧盯着杨麟,全身激动得不住抖栗,心里不住说道:就是这人杀了爸爸妈妈,就是他!今天我一定要为我爸妈报仇,我要报仇!

就在这时,却听郝天龙猛喝了一声:“麒麟玉!”这句话还未完全传进梁少峰的耳里时,一个红影一闪,只见一只手掌势不可挡地朝自己脖间伸来,一股无形的压力将他紧紧笼罩,逼得他就要喘不过气来。杨麟大声道:“小心!”说罢,身影如鬼魅般一晃便抢到了梁少峰身边,接着便是“啪”一下响亮的对掌声,梁少峰便不由自主地被一股强大气流冲击得直向后飘去,鲜血如喷泉般从嘴里不住往外淌,白色的胸前立即化开出一朵红得刺眼的鲜花。

“峰儿”“峰弟”两声疾呼,陆氏父女立即抢过去抱起梁少峰,陆子涯行指如风,赶紧在他胸前连点数处要穴,抄过他左手微一搭脉道:“不碍事,死不了!”短短一瞬间,陆薇若长长的睫毛上早已沾满了泪花,眼泪像断了线一般流个不停。她透过模糊的泪眼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梁少峰,只见他安静地闭着眼,鼻息微弱,仿佛一个安详地睡着的婴儿,一时间她才觉得他是这么脆弱,好像抱得更紧一些也会要了他的命一般。

杨麟和郝天龙一掌对后,轻轻向后一跃便即站定,而郝天龙却直向后退了三四步方才堪堪站稳。杨麟大声叫道:“老四,你轻功好,带着这些娃娃快走,等我料理了这厮,自会去找你!别耽搁,快走!”他刚说完,那郝天龙却将手一挥道:“围住他们,务必取下那小子脖子上的玉石!”一语甫毕,他身后的六名少年便身手迅捷地围住了陆薇若等三人,那些手执刀剑的人众也都跟着围了上去。杨麟转头对着自己的属下道:“动手,将他们都杀了!”那些服饰奇异的大汉立时取出武器,小小的院子里立马刀光剑影地乱战成一团。

杨麟被郝天龙死死缠住,对过一掌后,郝天龙深知杨麟内功精湛,所以其后他并不和杨麟正面相持,只是紧紧地将他缠住,使他抽不出手来援手陆子涯。而陆子涯则一人与那六名少年周旋,那些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却个个都是好手,兼之他又要处处防着他们伤到陆薇若和梁少峰,所以刚一交上手,他就明显地处于下风,招招都受人牵制。院子中其余的人则抡着刀枪棍棒,一片血腥的混战,鲜血的腥味和着痛苦的大叫声一时弥漫了整个小院。

过得不久,陆子涯就已渐渐不敌,他嘴中大声叫道:“若儿,快带峰儿走!若儿快走!”这么混乱的场面却教这个不知所措的少女如何能带着这个受了伤的少年离去,尽管陆子涯大声叫了好几遍,陆薇若却始终紧紧抱着梁少峰茫然地没有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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