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玉鞭
我与三弟四弟赶到周山镇,查知果然是戚玉搞的鬼:他蓄谋已久,偷偷收拢了所有被俘的五百梅庄人,包括那四名功夫不错的黑衣刺客,同时迷惑洪风铃,介入军队并安插培植自己的亲信,利用手中掌控的千名前来渡种的东临女子,腐蚀拉拢裘万象等关键人物,直至最后下药废了“三笔刀枪”功力,软禁洪风铃,窃得将军之位。之后他野心更大,一边继续在军中无情打击异己人士,一边又觊觎庄主之位,打着我的名义起兵造反谋逆,现已打到舍余里附近,正密谋与梅庄人狼狈为奸。
鬼使神差,我不自觉就走到“牛二的窝”,在那里发现一个奄奄一息、消瘦的不成人形的女子,一看是戚玉的媳妇,好不容易弄醒她问:“你怎么一个人?”弥留之际,她竟认出了我,软软的拉着我衣服道:“你,你可真害死我了!”“我留你在这里是想你和老公团聚啊,他当了官,怎么把你饿死在这里!”“不是他要饿死我,是我不敢去找他,我没做好他交代的事,怕他生我气。”“这快一年的时间里你一直一个人在湖边?”“是啊。我不回去,死了还是他的鬼。要就这样回去了,活着都不会是他的人了。我原来想,就是真站成了望夫石,也要等到你,谁知那些软趴趴的梅庄人,连个船影子都没来,如今你却来了,我就一句话告诉你,也好叫我死得瞑目。”我忙答应道:“你讲吧,我一定尽力做到。”她上气不接下气道:“你找着戚玉,告诉他,就说是你害死了我。还有,我爱他。”我一下僵在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胳臂上的人已死去很久了。
我把“戚玉的媳妇”埋到“牛二的窝”里,却又碰上了怒怒与辣辣,他们竟然也在为戚玉卖命,被我擒住,怒怒奇道:“什么世道啊,练了几十年了,出得江湖,却发现是个人就比我们功夫好,你这臭小子又是谁?”“我是你师叔常建仁。”“不会吧,现在是个人就说他是建仁,戚将军给我们又送钱又送美女的,也说是常建仁造反,让他来请我们帮忙的。师父神智失常,我们以为跟了师叔会好些,谁知一样被人捉来捉去。”“我刚开始没造反,是戚玉假借我的名义造的反,也没让你们来帮忙,算了,先不说这些。我是常建仁,不信你俩一块跑出一里路,看我还捉得住你们不?”“要是捉不住呢?”“捉不住你们走,捉住了说明我才是真正的常建仁,你们跟我。”他俩一商量,分头跑了开去,两刻钟的工夫就又被我捉回到了原地,辣辣问:“第一次见你时年纪大,第二次见你时额头有剑伤,第三次咋就变成个脸上光鲜的美少,我们信哪一个?”“人是会变的嘛。眼前的才是真的。”“我信你,但我师兄弟现在都在戚玉帐下,按你说,他是坏蛋,我们本是冲着你来的,结果却跟错了人。不如我俩去找了其他几个,一起投你。”“好。别让戚玉知道这事,‘三笔刀枪’已经被他下毒了。”
他们没有失约,却又要在这里最后试一次,我耐着性子,直到他们确信无疑,他师兄弟五个一齐跪下道:“你是我们师叔,跟你是理所当然。”我问军队的情况,他们竟不太清楚,平日里只管大吃大喝,有事了就让人来传话,说是师叔有令,叫杀了谁谁谁。”“那他让你们杀了些什么人?”“有军队里武功不错的,杀了有五六人;寺庙、道观的练家子杀了有二十余人。”我想,戚玉起家和最信任的还是梅庄人,短时间内压服的军队中不会有什么威望,便对他们道:“你们还回去,暗中放出风声,就说常建仁自大裂谷回来了,明里只管笼络军中人众,闹着见常建仁的面,‘你们替他卖命,为什么就不能见他一面?’如有假常建仁来,就抓了戳穿他。”同时,让他们另外再安排两人,如此如此,但务须小心他们的饭菜茶酒。
我悄悄赶去舍余里村,见戚玉在帐中会客,左拥右抱的,一边调笑、一边吃饭、一边说事。他们竟说起了我,一梅庄人道:“常建仁现在裂谷之中,就算活着,也要一生终老在那里了。你放心吧,有确切消息称,当地人亲眼目睹,他逞强与人打斗,结果与那女子一起被推下谷中。”戚玉嘴里叼着个牙签笑道:“一俟局势明朗,就说他死了,等我们大计一成,他不死也得死了。”“现在可以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你看我们——”“傅公子放心,只要你们攻下常家镇交给我,哪怕我就半壁江山,也会送你们最好的码头、集镇,明确你们在宽州府的土地划分。都一家人嘛。”“那我们签个约吧?”“目前不到时机,你我就占三个镇而已。”“要不我们并到一处?人多势众。”“你人多却不是这里的人,未防众怒兵变,不易操之过急。”“戚将军什么时候过我们帐中一叙?”“我就不过去了,现在事多,但与你们的将沟通始终是畅通的。”
这时有人进来道:“许多人传常建仁回来了,要见他。”“回来?从哪儿回来?”“好像说是裂谷。”戚玉僵住了笑容朝梅庄人看去,只见那个傅什么站起来笑道:“我就是常建仁,出去见见又何妨!”戚玉向旁边的人丢个眼色,立时跟过来几十人。那梅庄人一露头,就见一黑衣人道:“他不是常建仁!”怒怒立时过去,朝他光光的前额拍拍,又一巴掌扇去道:“常将军神功护体,非常年轻的,这个人又老又丑,武功极差,确是假的。”那黑衣人道:“我刚见过一人,也自称是常建仁,我看功夫也不咋地,何不一齐抓来审问?”不一时,辣辣丢过来一人道:“这位兄弟说的可是此人?今天还非得问清楚了。”我看戚玉好像松了口气,恼道:“都散了吧!待会查清了自会给你们交代。”“我们现在就要知道谁是真正的常建仁,别着脑袋跟他打天下,还不能见见了?”“对,当场问!”“以前那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哪里去了?她不认识常建仁吗。”
戚玉见众怒难犯,便亲自去“请”女将军,他将一个披头散发的黑眼圈女子一脚踩在地下道:“贱人,今天老子心情不错,让你洗个澡,一会出来,有话问你!”随即道:“来人!马上去查今天谁挑的事,绑来见我!”从帐篷缝隙偷看过去,本来就瘦的洪风铃遍体鳞伤,眼光呆滞,脚底漂浮,显然是身心受到极大的刺激与摧残,还没洗好澡呢,就被人裹了衣服拉将出来。戚玉看她一会道:“常建仁回来了。”洪风铃像是触电一样抬起了头,戚玉骂道:“贱人!做梦吧你!有两个自称是常建仁的被人绑了,大伙要你去认一下。”洪风铃恢复了平静道:“不是。”“废话,老子知道不是,是就不叫你了!一会照实说便是,否则有你好受!”
洪风铃现身了,竟有许多将士主动站起来,恭敬地施礼道:“女将军好!”她身子微微颤抖,好像回想起了昔日的八面威风,我掠她身边道:“好久不见,你竟成这样,都是我不好!”那怒怒与辣辣迅速出手,点了戚玉及身边人等的穴道,洪风铃一怔,突然疯了一样地喊道:“常建仁——”我上前扶住她,她像是不愿意使用眼睛,摸索着我的手臂道:“这次可是真的了!”说罢泣不成声!我低声道:“克制一点,这么多人,现在都不知道我是常建仁,还得你给说说。”她很懂很坚强似的点点头道:“是戚玉,在赶走梅庄人的当天,骗常建仁将军出走梅庄,今日方归,是戚玉,软禁了我抢走兵符军权,还是戚玉,又假借常将军的名号造反谋逆!”说完冲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脸蛋,戚玉吓得尿了裤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我辜负了你,看在这一年来的夫妻情分上,风铃,求你给我个痛快点的,一刀了结了我。”
我振臂对大伙道:“我们本来都是本分正派人,只因奸人蒙骗现在却已经是叛军了!怎么办?要么束手就擒被满门抄斩,要么大家从此就真的跟了我常建仁,起兵造反打天下!”怒怒与辣辣一吆喝,大家齐声附和,我又道:“既然你们认我,我也有言在先,和大伙约法三章:第一,我们不做土匪军,而是要坐天下,不准烧杀掳掠,也不能得了一两个城池便吃喝玩乐、不思进取!”众人一起叫好。“第二,我们不是老爷军,不耍阴谋诡计,不得腐化贪渎!第三,我们不是散兵游勇,要言出法随,令行禁止!”不少人道:“愿跟常将军打这样的天下!”“对,我们要为自己和后代争取一个清明的天下!”“不要贪腐无道,挖掉黑烂泥塘,种好稻麦蔬菜!”
军队接管得还算顺利,我对几个将领道:“现在最紧要的任务就是西征,我留这里,对付梅庄人和利雅坚府的水军。”一切安排妥当,四弟道:“这几日有传言,说是有个‘玉鞭’的玩意,让不少官商都快炒疯了,价钱已经到了离谱的三万贯,听说是我们军中流出去的,不知是什么东西。”大家面面相觑,洪风铃淡淡道:“这事我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四弟道:“管他是不是好呢,三万两啊,可惜了那‘玉鞭’,都够我们三四万人吃上十几天的。”洪风铃道:“还不够你一人下酒呢。”“到底什么玩意啊,知道了也不告诉大家,还怕二哥治你的罪不成?”“实乃戚玉的胯下之物。”众人皆惊,我问:“那最后是商家得胜了,还是官家拍走了?”“听说是官家拍走了。”我拍拍桌子角笑道:“看看这个世道,我们不造反才是没有天理呢!那玩意,就算再大、再稀奇,也应该喂狗才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