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认识你自己
向柳观岚派人来请,说是有事商量,洪风铃道:“我也不运什么鸟钱了,又重又累,真不是个好活儿。就跟你走吧?说不准又会遇见什么好事。”小妹怕见向柳观岚,又不愿意洪风铃跟着,就说:“那我与向柳留这里吧,省得有些人再费脑子盘算。”我正色道:“连你也没个正形了。一起去!”洪风铃向我耳语道:“她比你小不少,却比你更爱管人。”其实我很喜欢这种耳语的方式,尤其是美女,在一旁吹气如兰,心里痒痒的,怪受用。但小妹显然受不了了,她朝我嚷道:“二哥,你能不能把耳朵割下来一个给她?省得她往你跟前凑费那劲!”洪风铃吐了吐舌头,像是被吓了一跳。
原来高志乾已气息奄奄,向柳观岚竟欲先行夺权,几个关紧的高手不只说不通,还想杀了狐狸精,以清君侧,以正视听。见了我等,向柳观岚竟唯独朝向柳深深一瞥,也不知看见其他人没有,俨然女王皇后一般道:“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却是常公子做来最便当合适不过。”我实在不想搅和进别人的权力争斗,她又把我看成是杀人越货的专家一样,便生气地转身离去,听后面竟威逼似的喊一句:“常公子?!”我忍不住回一句道:“你自有你的手段,找别人干那么简单的活计,不侮辱了你的智慧与美貌?”向柳也边走边道:“妹妹在集英镇的石阵里,得空去看看——”里间又传出向柳观岚不怒而威的声音:“向柳留下!”我不予理睬,飘然而去。
出了淂莱克镇,依然十分懊恼,喝酒都提不起劲,便去找叶明,看我那“小孙子”怎么样了,路上忍不住对众人道:“人要无耻起来,真是天地都为之失色。”洪风铃道:“我这么清纯的人,有时候想碰碰你的身子吧,看你护得紧的,当心什么时候落她手里,看如何把你当动物牲口!”小妹竟不反对,打个寒噤道:“不知咋的,我看她也是可害怕。”我“嗛”一声道:“黄毛丫头,还没长几天呢,就敢拣老的玩?”
“三笔刀枪”的功夫突飞猛进,向柳还是痴痴的,我懒得动,委托小妹每天都教他们五个字。这日,与洪风铃一起转悠,赶巧碰上了钟拭眚扶着个老头在大学里溜达,便问:“你们也不制举,大学里谁教谁学?又有什么用了?”钟拭眚道:“有的学问可以产生直接的利益,教学相长,有的不能,却从长远上促进切近利益的产生和增长,大家长期投资也不会赔了。”我摇摇头:“还是没有制举来得直接。”钟拭眚道:“制举不产生利益,只分配利益,用处不多。”洪风铃拍手道:“是,老讲那关系,能生出钱来?”我笑道:“我们的书院很大很正规,讲的是经典,你们却是重物不重人,新知居多,好多结论都尚待检验呢。”钟拭眚道:“不不不,我们重视物,是因为它最是有用切近,同时也很重视人,庄主已知会各教会庙堂,务使学生自立自我,成才成功。”“自我?”我想起了柳隐山,他说寺庙里的人追求忘我,道观里的人追求本我,这儿大学里的人又要追求自我,那到底哪个我才是真的我?
钟拭眚见我不语,解释道:“自我就是放大和强调个人,自立之余,个性独创,推着群族向前进步,最终都像宽州府那样。”我摇摇头笑道:“还不知道谁更好呢。不过就怕是那样的自我太膨胀了,忘掉本来那个我。”钟拭眚道:“先求变,再求治,若能长期于变中得治,那就是大治了。”我挠挠头:“嘿,年轻人,就是转得快。”洪风铃道:“你又不老呢,只是被你们的学问给框老了。”“怎么讲?”“你们修行中讲的是本我,那个自然本真的我,但你那学问里说的其实是关系中的我,是本我的影子而已。你想啊,这关系那关系的,自我就被框死了,本我就吓得溜走了,剩下最重要的,当然就是那个影子了,就成影子的傀儡了。”我震惊不小,硬着头皮辩解道:“无论人德物理,关系当然是大体。”洪风铃笑道:“我现在相信你是老头了。”
我不理她,继续道:“就比如这大学‘认识你自己’的匾额,如何认识?去关系中寻找嘛。”钟拭眚道:“如何认识,一分为二地认识啊?人有男女之分,物有阴阳虚实,从阴和阳矛盾的两端分别格物,合起来就是事物本身了。”“你说的是如何格物,我也认为你们找着了正确的格物之法,但人与物不同,物可以自两边极端处认识,人却应该是两端持中,而道中庸了。”“你说的是把握而不是认识了。所谓认识,钉是钉铆是铆,岂能持中两端?”“你把中庸之道仅限于把握事物时?”钟拭眚笑道:“老实说我们都不讲那些。不过这也自然啊,你们认为万物都是生成的,我们认为有一个先在的神,物、理不同,人神有别,多清楚、多好认识啊?非得人要修炼成仙、神要伸手管人的事,那才乱套了呢。”突然,他身边的老头道:“人的真正幸福在于信仰神,因为人虽然有罪,但可以因此而得到救赎。”我想起了沙驼府的祝珍娅,笑道:“那你们是敬神还是事神?”我看钟拭眚暗中使劲捏了老头的右臂道:“这位是我的老师,元老级人物,姓那叫那奎。”老头谨慎地朝我笑笑:“我们信伸,信而已。”我怀疑,这个钟拭眚竟然绑架了他的老师?
在西门窦的悉心关照下,孙子是越来越健康,见了我与小妹,竟呵呵笑了,那没牙的小嘴,可爱极了。叶明忙的都没空念经,见了我抽道:“常叔,我想让孩子姓柳。我生平第一次生她气,却是听荷最后一次求我,我,我都快难过死了。”孩子像是听懂他爹的话,也想他娘了似的,忽然哭了,我没从身上摸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便把辛龙剑放他边上,剑未出鞘,莹润的光瞬间柔软了他的脸庞,小家伙全神贯注地看着,慢慢慢慢就又笑了。小妹道:“我看还是跟你姓吧,大家不都这样吗。”叶明叹口气道:“唉,我又姓什么呢?”小妹脱口道:“你不姓常吗?哎?不如就叫常富,一辈子衣食无忧。”我看着孩子自语道:“他与这柄剑倒是挺有缘的。”洪风铃道:“哦?叫他辛龙?”小妹道:“常辛龙。不错,不错哦。”众人,特别是西门窦,疑惑的眼光扫来扫去,洪风铃道:“那又不是你家的孩子,凭什么非得要加个常?就姓辛不挺好吗。”小妹欲言又止,我直起身道:“姓什么都无所谓,叫再好个名儿都得靠自己、讲缘分,不如就依了现下他身边这个物件,要不就叫辛剑龙?”小妹怔了片刻,使劲踩我一脚,咬牙切齿道:“还是大哥认你准,关键时候连一句话顶不上。还剑龙呢,他跟你兄弟啊?!”末了还补来一句:“放屁都不响!”我讪讪道:“可以再商量,再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