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小妹
其实我与佛道之类,确是挺有缘的,但说到出世修隐,还真没起过那样的念头,不知他们为何会有那种担心。第二天,我在五弟房间找到几坛女儿红,陶醉地嗅着道:“好久没喝到家乡佳酿了,也不早拿了。”这时尹大有派人前来,说是找我说事,原来是西门窦问罪不成,反找向戈武借了三百兵士,现在两府交界地与尹常胜起了冲突,近两千人马在那里对峙。我问五弟对尹大有什么看法,“土财主。”接着又道:“我是个生意人,实不便品评。也就是你问了。”
五弟送我到二层,见一女子正往岸上看,她身着对襟紫色褙子,衣襟下摆有考究的缘饰,腰间飘带上的玉环脂白和润,下身着褐色大提花罗质裤子,足履绣花,外披枣红色霞帔,头上云光巧额,鬓撑玉凤,发饰、耳饰、颈饰和胸饰全为玉石,大方得体、雍容华贵。五弟朝我的目光看了,抚掌失笑道:“啊呀,这下可要惹着她了!都怪我,竟一时忘记了!”“小妹?!”我惊道:“你怎么会来呢?”原来她船上吃坏了肚子,一直未上岸,今天好些,刚走出房间,见我喊她,扭头看时,一声尖叫,跑了过来:“啊?二哥——”我连忙过去扶她,谁知她竟跺着脚,先往五弟身上招呼了几拳头,方抱了我胳膊,跳了几跳,仔细看了道:“嘿,滋润了不少嘛!为啥先去看他,不来看我?我怎么就不能来呢?你咋知道我们到这里了?”我笑道:“你这大的阵仗我能不知道?知道你在船上,还被他照顾得头晕肚子痛的,就先去收拾他了,这不刚下来?”五弟想与西门窦结识,打听那边的情况,我说多了机会了,让他去找你不好?小妹要去,我刮了她的鼻子道:“走吧?”
我问小妹:“你给咱爹妈念我留言时他们怎么说?”小妹背着手道:“你应该分开了问。”我问:“爹怎么说的?”她学得很像道:“爹叹了气说:‘爱上哪儿上哪儿去!’”“那妈呢?”她瞅着我顿了会,笑道:“妈想了会道:‘去吧,总比整天不正干灌那猫尿强。’”说完捂着肚子笑了起来。我有点失望,也有点不甘心,问道:“他们听说我的奇遇后有什么反应?”小妹又背起手:“你还应该分开来问。”我生气道:“你爱说不说!”便朝前快走,小妹追着道:“他们挺牵挂你的,妈那么忙,自你走后,每天都去延寿寺为你烧香念佛——”我眼泪“唰”地流了下来,走得更快了。
见着尹大有,听他犹豫道:“不去怕他们动手,去了怕他们要人,真为难哪。”我想对他也不能太慷慨了,总得说到明处,凭什么提前给他把好事做了?便道:“庄主有什么吩咐,小弟自当尽力。”尹大有道:“既是兄弟,说什么吩咐?还得劳驾你去一趟,现在是兄弟你说话的分量重啊。”我道:“哪里,哪里,只是庄主在这件事上不方便罢了。那西门窦的人马要怎样约束?”尹大有挠挠头道:“只要不过分,尽量配合,倘若他们要搜某处,我们派人在场即可。但向原府的人马得回去。”我转身欲走,旁边一声音道:“常叔,我也去吧?”是西门向柳的声音,回头一看,吃惊不小:比我高半头的大个子,不知什么时候理了寸头,脸上棱角分明,生机勃勃,英武挺拔,气宇不凡。“你刚理的发?”“之前就整理过了,尹庄主专门命人又给我收拾了一遍。”我这才注意到,他衣服也换了,一身白衫白裳,腰间革带上挂着紫色锦绶,更添精神。
我笑道:“一块去。”却感觉哪儿别扭,再看时,发现平日里大方自然、好动贪玩的小妹,此时眼神也不知道往哪儿放、两脚也不知道该怎么迈,我生气道:“你会不会走路啊?”她比我更生气地瞪我一眼,又紧张地向向柳看去一眼,后面那道目光羞涩而轻柔,好像生怕会因为这一眼压疼了那个男人,我朝向柳看去,他热情地招呼小妹道:“姑姑好漂亮!”小妹瞬间木讷,呆立原地,我忽然心里软的不能再软,脱口对向柳道:“叫她名字。比你大不了几岁。”向柳道:“那、那”,小妹声音也有点打颤:“常建华。”我想,她这三个字抢先出口,恐怕以后在向柳面前就再也占不得先机了。
天已很黑了,我先对尹常胜说了庄主的意思,才去见西门窦,见叶明与柳听荷无恙,心下稍安,谁知柳听荷听我说完着急起来:“你都没找着人呢,就让我们这么多人都过来,万一我姐在向原府受了委屈,我找你算账!”西门窦无奈地朝我摊了摊手,我听明白竟是柳听荷逼他要强,心想这事好办多了。我传达了尹庄主的诚意:保证可不受影响地查找任何嫌疑之地,但为避免人多起冲突,伤及无辜,明日先打发了向原府的人。柳听荷想了想道:“三日之内明确去向,十日之内我要见人,否则以后别找我说话!”四座默然。
西门窦打破沉默道:“常公子也往来辛苦,不如饮上几杯?”柳听荷却站起来道:“没找到人不许饮酒!”说完朝叶明看,叶明走我跟前,犹豫道:“常叔,多、多饮无益——”柳听荷突然哭了,奔出屋外,叶明急忙跟去,听得柳听荷在外跟叶明急道:“你跟我干啥?跟你叔去!找着人再来见我!”小妹在旁一脸木然道:“二哥,原来你就是这样威风的啊。”我红了脸,凑她耳边低声道:“你知道什么?她是咱侄儿媳妇!”小妹终于活泛了似的,眨巴着眼睛,平白无故地掉了一颗肥肥的泪珠子道:“什么什么?咱——”我赶忙止住她,向西门窦告别。我想她那泪断然是刚才向柳那声“姑姑”叫出来的,一直盘桓到现在才落下,竟也是那一念执着之人?
叶明跟上我们,小妹扳过他来仔细地看,叶明紧张道:“大姐、常叔,这——”我生气道:“都乱套了!什么大姐,她是我妹,你该叫姑!”小妹那里终于放了手道:“像,还真有点像。”我忙道:“住嘴!”接着拉叶明耳语道:“告诉你媳妇,我亲见过向柳观岚,也可保证她的安全,但这事千万不能让西门窦的人知道,否则她姐难嫁豪门。”叶明愣了一小会儿,不再言语,飞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