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接一天,一周接一周,一月接一月,在慢悠悠向前进的时间中,白未有一家搬到乡下已快一年光景。
一年时间里,白爸白妈两人在乡下开了间农家乐,生意能够勉强能够让一家三口过日子。期间,奶奶旧疾复发在医院里呆过段日子,全家人心都悬在嗓子眼,好在七八天过去,奶奶病情稳定,得到医生许可出院才让全家人松口气。
在班级上,白未有风评两极化严重,在女同学眼里他是不苟言笑成绩好到人神共愤的男神,但在男同学眼里他是个整天不爱说话,冷酷装逼的讨厌鬼。无奈,班主任是他婶子,有了这层关系,班上那些很早以前想要揍他的人,也只能把这种想法烂在肚子里。
白未有明白自己处境,他不愿意为了芝麻豆子般的小事去大动干戈。
然而有件事,他却无法忽视,也不能忽视。
那就是一直和他同桌的女同学——李筱月。
或许是女孩进入高三后都会有意无意打扮自己,李筱月同样是爱美大军中一员。和开始时看见她截然不同,她现在开始在镇上二元店里买劣质耳环戴在耳朵上,并把马尾散下来,学电视剧里女主一样。
白未有实在无法理解她们。
一次上体育课,外面下雨体育老师要同学们在教室里自习。本应该安安静静沉浸在试卷中的白未有被李筱月偷偷扯过衣角,他脸上不悦,于是问她:“干嘛?”
李筱月笑嘻嘻地说:“你瞧,我今天新涂地指甲好不好看?”她把涂成粉红色的指甲伸出来摆在白未有面前,眼神期待。
“哦。”白未有冷漠回应一声。
李筱月顿时像只被突然拔掉气门塞子的轮胎,有气无劲趴在桌子上。她自我感觉和白未有同桌了这么久,他对别人冷漠,总该会对自己破冰,现在看来,完全是她自作多情。
李筱月幽怨地扭头看了白未有一眼,她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他,白未有像是言情小说里带着许多秘密的男主,全身上下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真是不同风情……”她小声嘟囔了句。
白未有当时写字的手停了下,他从抽屉内拿出笔记本撕下一页,在上面写道:放学后,你别走,我有事跟你说。
李筱月看到后,欣喜若狂,那会儿她在想:果然,白未有不可能不会对一个整天为他考虑,照顾他的女孩子动心的。她嘴角笑意都快飞到眉梢上去了,少女甜甜的梦终于在此刻生根发芽。
英语老师上完最后一堂课,布置好作业以及再三叮嘱在座各位同学要好好复习迎接两月后的高考后,才宣布放学。
白未有早就已经清好了书包,他转头对还在清东西的李筱月说:“喂,小树林等你。”
李筱月霎时间红了脸,她羞答答小声回道:“嗯……好。”
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是学校早恋学生们私会的好地方,虽然有过几次教导处主任带着几位班主任不动声色地闯进来,但是丝毫不影响同学们在刀刃上行走的热情,反倒愈加多起来。最后,逐渐演变成学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地步。
小树林里种的树全都是松树,枝干笔直伸上天空,密密麻麻布在天际,落日余晖从纵横交错的树枝间溜出来。整片小树林一到冬天会有浓浓的薄雾,和仙境一般;而一到夏天,这里就是蝉的乐园,因为蝉声太吵,校长怕打搅到高三学生们认真复习,所以每到夏天都会带领几个男老师在小树林里展开捕蝉活动。
白未有面对着满是憧憬的李筱月,他不忍心把等下要说的话说出口,但要让人家一直活在期待里,是件很残酷的事,就像当初陈见东对自己做过的事一样。
“我……”终于开口,却又咽了回去。
“没关系,我听着呢。”李筱月低着头,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
“非常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小树林中几只鸟儿从头顶飞过,四周瞬间显得特别冷清,如闯入了森林一般。
李筱月愣在原地,她好像听到‘砰’一声,心里面美好的泡泡被无情捏碎,化成灰烬随空气流逝。
她语无伦次,又紧张又窘迫,“什么呀,你以为我喜欢你呀!白未有你没有睡醒吧,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你这种万年冰山,尽管我李筱月又黑又矮,但好歹长相不差,要知道隔壁班的体育委员可是一直暗恋我的呢。”
白未有再次说道:“非常抱歉,是我理解错了。”说完,他转身离去。
李筱月在他走后不久,独自在小树林里大哭特哭了一场,她像是韩剧里被男主抛弃的女主,无助且苍狼看向满是树枝的天空,大叫一声:“白未有,你瞎眼了!到底是那个女的会比我对你更好!你哪次吃饭不是我给你占的位置,哪次课堂笔记不是我给你抄的,呸,真是对一头猪白做了那么多事。”
白未有其实并未走远,他就在进入小树林小路上,李筱月发狂般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像是戴了扩音器般,大到惊人。所幸,这个时间段学校里并没多少人。
把事情讲清楚,白未有大舒一口气。但事后想想,他忽然觉得自己好渣,既然不喜欢人家,那为什么还要默默接受人家对自己的好。没有一个人喜欢没有回报的付出的。
回到家,白妈注意到他神情不对,还以为是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发生的事仿佛还在眼前,她可不想白未有在发生什么事情,她再也无法接受自己儿子经历痛苦如地狱的人生了。
“未有,你是不是在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吃饭时,白妈问道。
白未有摇头,和往常一样,“没,只是一个女孩子喜欢我,被我拒绝了。”
白妈白爸两人同时松口气,现在他们只关心儿子心理健康,其他的,只要不危害生命就好。
晚上时,婶子打电话过来,“明天后天是双休,学校组织高三学生进城玩两天,未有以前就是城里人,不知道未有愿不愿意带个队?”
“我……”白未有犹豫了下,他看向一旁盯住自己看的爸妈,然后说:“婶子,我可能去不了,因为还有很多东西没复习到,我得赶紧利用这两天时间记住一点。”
婶子在那边感慨道:“我们家未有真勤奋,要是班上同学都像你一样好了,婶子我也可以省下一半心啦。”
其实,白未有内心有点想去。离开一年多时间的城市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他想去看看,可又怕遇到黄杨,当初是自己对他说出那种话,现在回去万一遇到,真不知该以何种心情面对。
巴掌大的城市,埋藏着白未有太多太多的秘密。
次日,满载着高三学生的大巴车从镇上出发,婶子高高兴兴的从车窗处探出脑袋,对来送行的白未有说:“未有啊,婶子回来后给你带城里最新的考卷,你好好复习哈,别偷懒,我们班级还指望里考上个清华北大咧。”
白未有站在原地挥动的手忽然停格在空中,他听到婶子的话,简直哭笑不得,敢情他现在是全校师生的希望还是咋的。
考卷是无穷无尽的,只要想做,学校老师总会给你搞到。
在送别他们去城市后,白未有来到镇上书店里,他再找关于高考的作文书。书店老板认识他很久了,进来相互打个招呼,熟络的和老朋友似的。
在书架上找书的时候,白未有无意中看到一本很眼熟的书——湛蓝色封面,下面是一只巨大且孤独的怪兽背影。书名叫《再见,哥斯拉》,作者名叫伍望舒。
“伍望舒……”白未有拿起那本书在眼里翻阅,忽然有过一段画面在脑海中划过,“黄杨!”
他想起来,以前自己带黄杨去图书馆时,那小子就是捧着这本书看了一下午。
本来没想要买小说回去看的,可白未有鬼使神差将其买回了家。他至今也无法忘记,老板结账时疑惑的眼神以及再三确认的语气,“你真要买这本书?”
白未有平常地说:“对。”
“好吧……”老板很无奈,把书拿个袋子装起来。
回到家后,白未有正式看这本书的时候,才明白当初黄杨为什么看得那么入迷,还有书店老板为什么用询问的语气问自己。
因为,这是一本写给柜子里面人看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