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卷多情自古伤离别山穷水尽谁为英雄长落泪？第三章夜色朦胧
汤小枳露出怀疑的眼神看着宋倾文。
宋倾文又道：“当时胡著仿抱着我，竟然飞越而起，落在五丈高的城墙上。然后从城墙上轻轻滑下来，轻轻的着地。他的行动轻松自如，舒展灵巧，一点也不像身有重病，眼睛失明的人。”顿了顿，神情而郑重的道：“我相信他的武功可以胜过子亦，如果他有什么不测，我会跟他而去的！”
汤小枳从宋倾文的眼睛中看到热恋的少女特有的神色。
汤小枳忽然发现自己对宋倾文不是羡慕，而是嫉妒。她知道自己不该嫉妒自己的姐妹，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嫉妒。汤小枳后来化嫉妒为自责，越想越难过。她穿上衣服，带上自己的吴钩，向宋倾文道：“倾文姐姐，我想一个人出去透透气。”
宋倾文知道外面很危险，她害怕汤小枳出事，但不知道为什么，竟没有阻止她。
汤小枳缓缓出了宋府，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但她却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只要是向前走着。只要是路，总会有尽头的。汤小枳走到城边的一个角落停了下来，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她看着四处一片漆黑，心中忽然害怕起来。
唯闻野猫和老鼠的嘶叫声隐隐传来，汤小枳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孤单，多么的寂寞。她有一个当天下第一剑客的哥哥，有不用尽的金钱和穿不尽的漂亮衣裳。她过着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但那种日子过的久了，却让她内心变的更加空虚，更加不知所措。
夜色很深，没有月光，空气仿佛慢慢变得冰冷。汤小枳的手开始冰凉了，几乎变得僵硬。但她还是双手抱着膝盖，呆呆的坐在那里。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变的寂寞而坚韧，仿佛像两颗明珠，在夜色中散发着光芒。
良久，汤小枳的目光忽然移到远处的屋顶上。黑夜中，屋顶隐隐错错，似乎有一个人影。但天色太过黑暗，如果不是汤小枳眼明，根本看不到那个人影。
汤小枳感觉那人影熟悉而又陌生，既像远在天涯，又像近在咫尺。那是在汤小枳心中出现无数次的身影。一眨眼间，那人影忽然消失了。汤小枳心中一惊，想去追，但她知道她永远追不到那个身影。
汤小枳抱着膝盖，自言自语道：“我不是说过永远不去见他的吗？现在为什么还要去想他？”她的心很矛盾，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只觉眼前一亮，一盏灯笼出现在她前面。明亮的灯光照在拿着灯笼的那人的脸上，只见那人的脸盘美丽而又坚毅，俊秀而精神，那人正是子亦。他的眼睛注视着汤小枳，就像一个大哥哥注视可怜的小妹妹。
汤小枳痴痴的看着子亦，心中又激动又惊恐，又高兴又紧张，只是说不出话来。
只听子亦道：“天很晚了，快回去睡觉吧。”他的声音亲切而又平淡，另人难已拒绝。
汤小枳退了一步，道：“你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子亦道：“在你没有来之前，我已经来了。”
汤小枳心中每天都在想着到子亦，但现在见到他时，却想回避他。
子亦明亮而亲切的眼睛还没有离开她的身上，他站在那里，也没有说话。
一片寂静中，汤小枳站了起来，接过子亦手中的灯笼，道：“谢谢你的灯笼，我要走了。”说着急急的离去。
子亦道：“天色一片黑暗，你找得到回去的路吗？”
汤小枳一怔，她现在才知道自己已经迷路了。
子亦快步走到她前面，淡淡道：“我带你回去。”
汤小枳想了一想，最后紧紧的跟在后面。她渐渐赶了上去，和子亦并肩而行。
良久，汤小枳忍不住道：“你准备做多久的杀手？”
子亦想了一想，道：“我从来没有觉得做杀手不好，所以我没有想过不做杀手。”他的话显然不是由衷而发，所以语气有点奇怪。
汤小枳激动的道：“做杀手有什么好？当你看到自己那双染满鲜血的手时，你不讨厌，不痛苦吗？”
子亦淡淡道：“我杀人的时候尽量不让他们痛苦，也不让他们流血。死在我手中的人，都很安静。”他说的是实话，汤小枳不禁一怔。
子亦道：“其实杀手也不一定会乱杀无辜，他们可以为天下除去很多恶人。”
汤小枳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所杀的人都是坏人？”
子亦点头道：“是的。”他说的很坚定，令人不敢怀疑。
汤小枳叫道：“王板斧是坏人吗？少林方丈大师是坏人吗？庐州‘陈家夺魂山庄’是坏人吗？金刀宋敬是坏人吗？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子亦沉声道：“王板斧和庐州‘陈家夺魂山庄’曾经做过坏事，我没有理由不杀他们。”
汤小枳道：“就算王板斧和庐州陈家夺魂山庄他们是坏人，难道少林方丈大师也是坏人？”
子亦忽然脸上一沉道：“你为什么认为是我杀了少林方丈大师？”
汤小枳道：“天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进入少林寺杀人？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有墨汁杀人？”她现在还不知道他哥哥已经查出了杀死少林方丈大师的真正凶手。
子亦叹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江湖上的武功高手不止我一个，江湖上的杀手也不止我一个。其实我也只是别人的一颗棋子，一颗被别人任意摆布的棋子。”
汤小枳震惊不已，颤声道：“你……”
子亦道：“我愿不愿意跟我去一个地方。”
汤小枳道：“到哪里去？”
子亦道：“你去了就知道。”
汤小枳点了点头，跟他并肩而行。只见子亦转过三条大街，走进一个小巷。他打开巷子的第六个房门，领着汤小枳进去。
子亦把门紧紧的栓上，点燃蜡烛。烛火照亮整个小房间，只见书桌上堆满纸张，纸张有写过字的，也有没写过字的，地上的火炉中还有一堆燃烧的纸的灰烬。书桌旁是一个墨块，墙壁上挂着几支毛笔。房间有点凌乱，像一个落泊书生的临时的住所。
汤小枳道：“这是你住的地方？”
子亦道：“是的。”
汤小枳道：“你叫我到这里干什么？”
子亦道：“我要你知道我杀宋敬的理由。”
汤小枳怔住在那里，良久才道：“宋敬曾经做过坏事？”
子亦道：“他虽然只做了一件坏事，但这一件坏事已经足够让他死！”
汤小枳心中一惊，道：“他做过什么坏事？”
子亦道：“他曾经杀过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李孤烟。”
汤小枳道：“李孤烟？是不是二十年前名扬天下的四大才子之首，李家枪的传人李孤烟？”
子亦道：“正是此人。”
汤小枳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李孤烟就是宋敬杀的？”
子亦道：“我有一封李孤烟的遗书，其中详细诉说明了宋敬杀他的经过。”说着从一个小柜子中拿出一张纸。
那张纸呈淡黄，显是年代久远而至。
汤小枳伸手接过那张纸，细细一看，脸上变色，良久才道：“如果按上面所写，宋敬的确做过坏事。但事情过了二十多年，谁能证明这张纸是李孤烟亲手所写？”
子亦道：“当然有人能够证明，他的证明比什么都有效。”
汤小枳道：“那人是谁？”
子亦一字一句道：“李孤烟。”
汤小枳惊道：“他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证明？”
子亦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缓缓接过那张淡黄．色的纸，放在蜡烛下燃烧为灰烬。
汤小枳惊道：“你为什么要不它烧掉？”
子亦道：“这张纸已经没有存在的理由，也没有存在的价值。”顿了顿，道：“你知道是谁出巨款要我杀宋敬吗？”
汤小枳道：“不知道。”
子亦一字一句的道：“要我杀宋敬的人就是李孤烟！”
汤小枳怀疑天下任何人，但都没有想到是李孤烟要杀宋敬的。李孤烟不是已经死了？
只听子亦道：“李孤烟坠下悬崖，却并没有死。他被别人救活，后来入京做了大官。是他拿着自己当年写下的遗书，来找我杀宋敬的。”
汤小枳惊奇的道：“你杀每个人，都有证据证明他们是坏人吗？”
子亦道：“有。”
汤小枳道：“你的证据呢？”
子亦道：“我都把它们烧了。”
汤小枳道：“你为什么要烧掉那些证据？”
子亦道：“我必须烧掉那些证据。”
汤小枳更加不解。
子亦叹道：“我已经夺去了他们的生命，不想再毁灭他们的名声。如果我杀了宋敬，我也不会将他曾经暗算过李孤烟的事情告诉别人的。”
汤小枳惊奇不定，道：“如果你有证据证明你所杀的是坏人，你还算是一个好人。你为什么不让天下人知道你是一个好人？”
子亦摇头道：“天下没有一个杀手可以做好人，如果是好人也做不了杀手。我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为了向天下人证明我是一个好人，而破坏那些曾经做过坏事的武林豪杰的名声。”
汤小枳惊道：“你……”她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子亦了。
子亦淡淡道：“我是一个杀手，用另一种办法伸张正义的杀手。”
汤小枳道：“你这样做岂不是很痛苦？”
子亦道：“我已经习惯痛苦，所以就不觉得痛苦。”
汤小枳道：“可是……”
子亦截开她的话，道：“天色已经很晚，你应该回去了。”
一路上汤小枳没有说一句话，因为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子亦送汤小枳到宋敬的家门口，便消失在夜色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