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事情并不会因人的意志而发生任何结果上的转移。
就好像事总像命中注定,缘总是妙不可言,自上次在集会上看到河童与鲤鱼精,此后的集会上安玖便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两个其实很弱小的妖怪。
连集会上的妖怪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变得少了很多,唯有那些疯狂又纠结的妖怪们,依然狂笑着,看着那些被他们捉弄而陷入窘境的人。
金鱼姬想要找到鲤鱼精的心思也很淡了,毕竟玖琉璃也不是第一次出神了,或许当时他在想些不一样的东西——就跟当初看到那些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一样。
她伸出手,戳了戳一旁的一个白色的毛团子——这是在集会上安玖带回来的一个小东西,后来萝莉师傅让花鸟卷在上面添了几笔表情,让这个毛团子看起来长得蠢蠢的,让人一眼看去就想戳两下试试手感,事实上手感的确也还不错。
不知想到了什么,金鱼姬的脸颊变得鼓鼓的,又很快像是泄气一般,白皙的小手指有气无力地戳着那个挂着蠢笑的毛团子。
征服世界的心其实从未沉寂,只是似乎遭受了一些挫折。毕竟目前她的实力还很弱小,想要收付一些比自己弱小的妖怪都难如登天,不是做不到,而是几乎不可能找到比自己还弱的妖怪。对这个看中实力的妖怪世界,金鱼姬感觉很无奈。
抱起毛团子,金鱼姬将一旁的一个银灰色的小头盔拿了起来。
当时她还记得安玖看到这个小头盔的时候眼中似乎看到了什么奇异的珍宝,嘴里还说着什么金鱼大将之类的话,连带着旁边那套羞耻的又像裙装又像身甲的衣服都买了下来,还嘟囔着简直就是天生为她准备的。
那一刻金鱼姬还在想她到底是谁。
现在看来是她自己。
略带恼怒地捶了捶银灰色的头盔,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这种看起来灰扑扑,只是略带亮色的配色,征服世界者的衣着应当是光鲜亮丽的,这样才能够吸引别人聚集在身旁为她所用,平日穿着的衣服也都是刻意用妖力改变了些许色彩和质感的。
但是毕竟是玖琉璃送的礼物,而且看当初他拿出来的钱还不少,金鱼姬想了想,抓着头盔上一只飞扬而起的银色角饰的手终究还是没舍得砸下去。
将毛团子塞进头盔中,放到暖池青苑中属于自己的温泉旁边架起的木架上,金鱼姬决定出去散散心。
拿起纸扇敲了敲头,又舍不得用力,毕竟早上雪女帮自己绑头发时废了好大的功夫,甚至还用上了一些能力,才将头发固定成了现在的顶着两个团子的发型。
晃晃脑袋,在廊道下换上木屐,迈着小步就走出了庭院。
玖琉璃叮嘱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不甚清楚。
……
“就这样让她出去没问题吗?我看她最近精神都有些恍惚。”安玖皱着眉,问萝莉师傅。
幼女只是喝着茶,平静地盯着手中微凉的茶汤。
“当初将她算计进平安京就是为了试验妖怪与人相处的可能性,目前来看虽然金鱼姬有了魔王姬的名号,但是不当魔王姬的时候不也和其他人相处得挺好么?”
和源氏清路每次相遇都会吵闹一番的话也算是有别样的默契?安玖默默饮了一口茶,凉掉的茶汤浸润口唇,带来一丝微微的苦涩感。
“你是担心她?”
“若说不担心那自然不可能,彼岸花的动静越来越大了,虽然有犬神和一些与晴明相识的妖怪们的帮助,最近骷髅造成的影响已经很低了,但也不是没有危险。何况她既然与我签订了契约,自然算是我的式神。”
幼女的眼睛眯了起来:“还算有心,只是没想到平等契约造成的影响有些超乎我的想象。”
“?”安玖歪了歪头。
“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你们已经开始习惯彼此的存在了,只是现在进入了一个比较困惑的时期,毕竟金鱼姬和你的契约只是平等契约,还没有亲密到相互信任毫无保留的程度。”
“……”暖池青苑都让她住了。
“但是平等契约会造成这样的影响也是始料未及的。”
“……”我觉得只是单纯地受到我和雪女以及茨木童子之间关系的影响。
“或许这从未签订过的平等式神契约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式神和阴阳师的关系确实是安倍晴明那边比较正常,好好的式神说封印就封印,扔进戾桥眼睛都不带眨的。不过想想自己似乎也没有这种决心舍得将金鱼姬这种弱小的妖怪关进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不过,这或许也是件好事吧。”幼女倒掉茶,重新续了一杯热水,氤氲的雾气笼罩在她面前,形成了一幅幅奇特的云雾图。这是她的占卜告诉她的结果,如果安玖学习能够深入一些,大体也能够看出几分意思。
只是现在安玖还差得远。
“如人饮水,”幼女举起杯子,雾气被抬起的手绞得消散,“冷暖自知。”
安玖憋了憋,凉掉的茶汤却没倒掉。
幼女站起身,将热水一饮而尽。
安玖:“……”不烫么?
摸了摸茶壶,安玖差点连手都被烫熟。
用没有端着茶杯的那只手摸了摸鼻子,安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不烫吗?”
幼女半转过身,琼鼻下牵出一抹笑意:“不烫……”
安玖感慨了一句,果然不愧是师父,这么滚烫的水轻松就喝了下去。
然后就看见幼女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嘬了起来,然后满足地发出了呼噜噜一般的声音。
安玖正准备倒掉茶水的动作停了下来。
看来他要学的还有很多,就好比明明有两个杯子,他却莫名其妙地忽视了早早被放在一旁已经凉好的水。
或许是自己最近真的想太多了,彼岸花的阴影虽然有种遮天盖地的气势,但是总归还是有解决的办法的。
或许面前那个以背影相对的幼女,就是给自己最大底气的存在。她神秘,强大,无所畏惧又无甚忌惮,她孤独而又充实地度过了如斯漫长的岁月。
或许就像那两杯茶水一样,冷暖自知。
安玖看着萦绕在茶壶附近的水雾,似乎想到了什么关键,然而那团水雾却不停地在茶壶架旁变幻着姿态,让安玖始终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