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茂羽辉来到北方寮之后,北方寮的日子也再次忙碌了起来。虽然外面下着雪,但是羽辉老头都能够坚持下来,北方寮这群习惯过这种日子的阴阳师和武士们自然无所谓。
地域意义上的鬼王出现的间隔还是很长的,有时候长到能够让风华正茂的一代人变得鸡皮鹤发,齿脱发落。有时候的间隔也仅仅够一个春秋的休养生息,便要寮中的一群人看着另一群人出城去,再等他们带着满身的血气归来。
而有一些积压的悬赏和委托,在羽辉的占卜术的帮助下其实难度不大。说是要追查贺茂家孩子的下落,但是这毕竟会是一个非常长远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帮北方寮空出一些调查的人手,以后羽辉拜托寮里的人帮助的时候也更有底气。
人情不外乎如此。
因此在这个已经开始飘雪的地方,断掉的线索与毫无头绪带来的烦躁,让贺茂羽辉准备处理他北上这段时间以来的北方寮的积压委托,寻不到什么蛛丝马迹,也比坐着无所事事的好。
根据安玖提供的一些线索,他这段时间也进行了新的占卜,只是每次都感觉眼前一片迷雾笼罩。心知若是没有更多线索的话不论怎么看这层迷雾都不可能自行散开,但是人总是得有一些虚伪的希望才能够在一件枯燥的事情上坚持。
比如北巡。
其实本不必羽辉这等地位等同于北方寮镇守的人才去北巡的,奈何北方寮这段时间积压的案件似乎也有些多了,基本都是些莫名失踪的案子,若说是乡野奇异之事自然不会让他们有分毫的惊动——毕竟出城不过数里,便是荒郊野外,出些什么意外完全不是问题。
只是雨宫椿的哥哥信誓旦旦地说上次出巡的几个人有几个没有回来,也没有传回书信。
若是真只是说说倒也罢了,只是大家看到雨宫家内那一层书架上有几个已经沾染上了尘灰的木盒,便沉默了。
说他言语轻浮,也真的只是说说,说他只是说说,也只是大家不愿意信而已。
不管北方寮里的人心情如何复杂,羽辉只知道这几个消失的人八成和自家消失的孩子的情况有几分相似。于是这场北巡,不论在他看来还是北方寮镇守看来,都是势在必行的了。
几个身着狩衣,但是却只是把头发绑紧的阴阳师坐进车中,旁边,身着甲衣的武士也细细擦拭着闪着冷光的武器,然后收刀入鞘,恭肃端正地做着出行前的准备。
按理来说需要接受各类贵族化教育的阴阳师万不可能与武士们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但是北方寮这边似乎有种独特的和谐——每个人都在做着应该做的事,这也是很多公卿喜欢嘲讽北方寮都是一群乡下人的原因——在他们的眼中,歌舞,雅乐,宴饮,甚至那些在安玖眼中妆容吓人的仕女,都比这种平静的紧张要更尊贵,也更高雅。
没有什么高贵的雅乐,也没有什么送别的宴席,吹了几曲听起来颇为凌厉的曲子,便是这一行人北巡的开端。
乡野怪谈可以不管,因为庸人总是看不清真实的东西,甚或为了让自己不显得丢人,会夸大其谈。
但是北方寮的人员真的有失踪且无书信传递回来的,那便是一件天大的事。
北方寮中任何一个有着自保力量的小队,都会有一个专门保存信件的人——每个人都可能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个人也不可能不存在。
说起传递遗信的主意,还是雨宫家的人提议出来的,当时武士和阴阳师们都不怎么乐意接受这个提议,武士们认为失败者应当接受耻辱,遗信纯粹是多此一举,而阴阳师们则认为留下遗信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一种不祥的做法。
不过最终,要对付鬼王的话是不能够有任何差池的,于是遗信也成了基本的要求。
而遗信没有回来,说明这次要么是碰到了能够毁灭这样一支队伍的强大存在,要么就是出了什么意外——总之再次派出北巡小队是有必要的。镇守不能轻易出巡,正在头痛的时候,羽辉出现在了北方寮中。
“林道,这次化雪之后需要你回到京都一趟,羽辉大人终究是为了寻找贺茂支脉的子弟而北上的,一旦他找到了线索,那么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够阻止他追寻线索而去,但是寻找回我们失踪的成员的任务同样也要进行……”北方寮的镇守也是世家阴阳师,只不过与贺茂家上升的势头相反,他们家族到他这里其实也没有多大的煊赫可讲,北方寮中大多都是这样的家族——毕竟鬼王很强大,而那些人一旦回不来,传承也相当于断了……
这里的世家阴阳师,反而是最不像世家阴阳师的。
“京都估计也不平静吧,想想那群公卿做作地说‘哇,原来贺茂家也不过如此’的话语我就想笑。”
“所以说啊,这次你去南方……”
“然后他们还会说‘北方果然多得是泥腿子啊’这样的话。”
“要注意……”
“到时候我是直接拔出刀架到他脖子上要求一次洗刷耻辱的决斗呢,还是当场切腹自尽展现勇烈呢……”
“听我说话!”
“……哦。”
“总之,这次去南方你自己清楚该做什么,想来我们的信使已经到平安寮了,接到人了就赶紧回来……公卿们和我们互相看不惯,少点麻烦也好。”
雨宫林道这次没有嬉皮笑脸,规规矩矩地站正了之后,低下头:“我会将他们全部安全带回来的。不过这次要是有人阻拦的话,您估计会有些麻烦。”
镇守挥了挥手:“十年前我就不怕麻烦了。”
雨宫林道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作风:“那这样说,我要是以后和妖怪结婚了,是不是你也会做我和妖怪家的父母代表看着我结婚成家咯?”
“滚出去!”
少年人嬉皮笑脸地退出了房间,镇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最终却没有说啥,悠长的叹息在房间中回荡。他在窗口,目送着北巡的车队离去,直到代表着车队的旗帜消失在那平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