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桌是个叫毛红军的小男孩儿---男生喜欢喊他小毛,我注意到他是因为祥菊的嘲笑,祥菊就这点儿不好,性子太直,好话赖话都肯说,遇到我这样无条件喜欢她的也没啥,我反而喜欢她能多指出些我自己未发现的缺点,好多多改正,但是,旁人,未必就能受得了。
小毛特别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日常穿着总是一尘不染的军绿,一头微卷的黑发更是被打理得一丝不乱,饶是如此,小毛还怕稍有纰漏,经常在上课的时候用两只手的手指凭触觉寻找跑乱的发丝,一旦寻到,总要左捋右捋,直到把它弄顺为止。他是我至今所见唯一一个相当爱惜羽毛的男生。祥菊对他这个动作相当不齿,一旦发现,总要拽了三五个女伴或嘁喳议论,或捂嘴偷笑。我见得惯了,也懒怠地参与其中,只低头继续作业。哪里知道就这么点儿小事,竟然决定了一个男孩毕生之路的方向。
那天中午,我们照常去打饭,我因为被排班打水,就提着装满水的水桶穿过打饭的队伍径直向宿舍方向过去,水有点沉,我还算对付得了,我正左摇右晃地往前走着,忽然,旁边出现一个人影,我以为我走得慢挡了他的道路,就头也没抬地往旁边一闪,谁知突然一只手,就那样握住我提水桶的手,我当然一惊,水桶也不要了,赶紧把手撤出来。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小毛,他什么也没说,直接就把那桶水替我送到宿舍。临走的时候,突然就回过脸来,一双雾蒙蒙黑漆漆的大眼睛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依然原地发怔的我。其实我们班有两个男孩,扮上,绝对比女孩子还要漂亮,小毛就是其中一个,他胜就在那双秀眉凤眼,再加上白净得毫无暇疵的瓜子脸。但即使这样对他赞赏,我仍然要怪怨他刚才的唐突了,我那时心境再开阔,也还是非常介意自己哪怕是一片衣角也会小心地不被任何异性碰到,突然在大厅广众下被人抓住手过,心里是相当惊怒的。手还在他的余温还在,但我却因为想要剁手的气闷而几乎哭了!他就那样定定的看着我,仿佛在等待什么,我可没啥好心情分辨他此时眉目的深意,气恼得一扭头跑到操场边儿,躲那颗大树后面恨恨地哭了好久。本来因为故意挖去阿威而变得简单的心境突然又复杂得很了。我真害怕回到教室后听那些见到的人怎样议论此事了。
终没个了局,天黑透以后,我才硬着头皮回到教室,夜自习课上大家依旧闹央央的,似乎并未因为我的出现起什么变化。而小毛似乎也不在。这我才放下心,溜到座位上。
第二天,小毛还没来。
第三天,他仍没来。从此后他再也没来。
我也曾在一个教室内人不多的时候听到宗志好象和旁人说小毛退学的缘由,大概原因就是小毛最后得知女孩儿们嘲笑他的事,而决定退学了,宗志还专门说只一个女孩始终没有参与其中!我突然想到那只临别突然握过我的手,难道小毛其实是用这种方法向我表示感谢。
为这么点儿小事儿就放弃自己的学业太可惜了。
那几天,我老是发现宗志总是远远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总以为他在怪我们女孩儿们不小心,好好地就把小毛笑走了,心中也颇感遗憾。早知道我的一句挽留,也可能就是小毛一生的前途,我当时的确不该只顾自己的羞愤,而让本就犹疑不止的小毛终于下定决心离去。我也终于没能鼓足勇气去找宗志,或者他知道小毛的家,或者由兰军出面,引领着我们一帮女伴亲自去请小毛,小毛肯定会回来的!
说到麻烦兰军,我的心又升起幽幽地恨来,自从那次哭过后,我的兰军竟然一副太阳镜架上了,隔着七彩的反光的镜片,我再也看不到她清澈的眼,更难以探查她原本那么阳光的心!只能通过那露出的半张脸上肌肉的纹路来判断她倒底在笑还是在愁。但是因为镜片的背景,无论她什么表情,我看着,都——非常凶狠!太可怕了,我以后有事情才不要麻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