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末路逢生
茅屋疑无路,逸世再逢春。
大雨稍停后,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这鬼天气,怎么说打雷就下雨啊?啊哦,冷,冷死我了!啊,啊,啊切!”茅屋外跑进来一位头戴斗笠的少年猎人。
少年取下被大雨淋湿的斗笠拍打着,转头四下张望,寻找可以生火取暖的物什。
“这里,嗯?竟然还有人!?”书生气十足的打猎少年四下找了片刻,看到稻草堆里裹着一人。
歪躺在稻草堆上的古灵霄听到动静,醒了过来,看到眼前出现的白面猎人时,顿时睡意全无。
眼前少年,半身虎皮青衫,左手拿着一杆红缨枪,背上背着木雕弓和几只野鸡,他从上至下的打量着眼前来人,想要想起点什么,但是突觉一阵头疼感,仿佛脑壳就要裂开了:我怎么了?头好痛!。
疼痛稍缓,他垂下抱头的手掌,却看满手血甲,似是脑袋被钝器击中后留下的伤口,睡梦中不觉抱头时,印在手掌上的血印。
想他受到战乱波及,几番神魂受到刺激,这般安静下来,才发觉头上的疼痛感。
诸葛惊龙见灵霄痛苦的表情,心中虽是奇怪,自也没放在心上,便问道:“看你穿着打扮,定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吧?你这是怎么回事,是逃难,还是被野兽袭击了?你小子,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
“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
“我要去哪里?”
“我是谁……?!”他苦思冥想,却找不到任何记忆。
诸葛惊龙见少年自言自语,又见他满身血迹,破衣烂衫,自以为这少年人是个受了刺激的疯子,他咧嘴一笑,索性自顾自的在破屋内找来柴火生火取暖,也不再理会这人。
诸葛惊龙把在青源山下套抓到的野鸡拔毛抛开,去到茅屋外的石槽中取了雨水冲洗一毕,上火架烤。
待得肉香扑鼻,他是哼着小调,取下火堆上烤好的野鸡大口咀嚼,故作艳羡的大声道:“嗯……人间美味,嗯,香飘飘,啊这鸡肉太香啦!极品,真是人间极品,绝对色香味俱全,香中有甜,甜中有甘,甘中更是爽歪歪啊!嗯,美味美味……。”
他吃的那个叫香,却见那血衣烂衫的少年仍自发呆发愣,只那冰冷寒彻的眼眸中仿佛有着无尽的悲伤和空旷。
见是冷场,他吧嗒几下沾满油脂的嘴,也就不再说话,心中奇道:这位兄弟看起来有问题,不如让我试他一试,他将鸡肉狼吞虎咽的吞下肚,躺在灵霄身边的稻草上假意睡去。
不多时,只听“卟,哧,咚,咕!”数声传来,古灵霄只闻一股恶臭传来,凭地引起一阵干呕,他忙的左手捂住口鼻,右手抓起一把稻草,使劲扇着诸葛惊龙的下半身,等得恶臭散尽,他这才收起一脸嫌弃的表情,心中却仍是在想: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听着诸葛惊龙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古灵霄也是无可奈何,本就头疼的紧,如此一来,他更是纠结,他越是想要记起来一些事情,却又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脑中闪过无数细碎的记忆:好多尸体!为什么叫我灵霄?血色的剑?姐姐!她是姐姐吗!他脑海里的画面一闪而过,又是一阵剧痛传来,那碎片越来越远,他极力想要伸手去抓住它们,可那些碎片却是一片虚无,任他如何努力,双手过处,那些画面都消失在虚空之中。
不多时,他的脑海又如黑夜一般,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鸡,野鸡,好吃,天降鸡于斯人也,必先吃其鸡翅,拔其鸡腿,朝闻鸡,夕吃可矣,嗯……”
“咯滋……咯滋……咯咯”诸葛惊龙梦话方断,磨牙声又起。
“吾日三吃鸡,为吃鸡而打猎乎?子不吃鸡,焉知鸡好吃?”
灵霄抱着头,翻身坐起,心神不宁的他,没好气的道:“我是?你这是?能不能拜托你别吵了?!”
然而,诸葛惊龙只是稍顿,便又打起了巨大的呼噜声响。
片刻过后,他又再次说起梦话:“道可鸡,非常鸡,名可吃,非常吃,无鸡天天挨饿,有鸡天天开心。”
一炷香时间过后。
“故鸡大,棒大,虫大,人亦大。人吃鸡,鸡吃虫,虫蛀棒,棒打虎,虎吃人。故,烤鸡之道,香而不腻,吃鸡之道,吃而不争。”
古灵霄辗转反侧,听着诸葛惊龙的梦话,渐渐闭眼安神,调整呼吸节奏,放松手脚肢体,希望早日恢复体力。
他想在睡醒之后,可以想起自己究竟是谁,而那带血的剑,还有抱住自己,为自己挡剑的女人是谁,那拉着自己跑的女孩是自己的什么人?为什么她叫自己是灵霄,而那个相貌如此熟悉的少年,为什么叫她姐姐?。
昏昏沉沉的灵霄,再次入睡,睡梦中的脑海,到处都是鸡,漫山遍野的飞!他仿佛始终无法摆脱那些鸡,而拼了命的奔跑,失足掉下悬崖,但是悬崖内仍然是鸡,当他站在崖底的鸡群中,看崖顶,崖壁,天空中,无穷无尽的野鸡变做烧鸡,朝着他汹涌而来。
稍不多时,他惨叫一声醒了过来。
醒来后的灵霄,发现诸葛惊龙又重新生了火,在吃烤山鸡。
灵霄吐出口中不知何时出现的鸡腿,忍不住问道:“你是谁?你究竟要干什么?”
诸葛惊龙再次打量着灵霄道:“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诸葛惊龙是也。看你这模样,该不会是失忆了吧?你是哪家的公子?遇难?还是被兽类攻击了?”
他只是好奇,在这鸟不拉屎的茅屋里竟然还有个活人,幸好他胆子大,否则,昨天进来见个血衣人躺在这,还不被吓个半死?。
“唉……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你就叫我灵霄吧。”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十分期待穿着半身虎皮青衫的少年做出的回答。
见诸葛惊龙摇头的决绝,灵霄心下一沉:看来他并不认识我,那么,我真的叫灵霄吗?
诸葛惊龙边摇头边道:“刚才听你梦中嘀咕着姐姐,可能你多半是失忆了!和我一样大小的年龄,竟然都不记得自己是谁?我很好奇,之前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你身上。”
破窗外的阳光折射进来,灵霄用手挡住刺眼的光芒,只觉脑袋一阵眩晕,他右眼的瞳孔中不知何时出现两点血色,那血色的鲜红,如两片梅花的花瓣模样,出现在他黑色的瞳孔中,显出一股妖艳的异样。
“吃鸡说梦话,睡觉打呼噜,放屁带磨牙,兄弟你究竟是干什么的?”灵霄看着眼前的诸葛惊龙,微微皱眉,带着愤懑无处宣泄的语气问道。
诸葛惊龙的小白脸略一发红,故作羞臊的笑道:“哈哈,那都是小意思,我昨夜,可曾梦游?。
“啊?!”灵霄不禁错愕。
“呵呵,我姓诸葛,名惊龙,家住白云山、逸世村。此次路径青源山打猎是另有缘故,我看兄弟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瞳如朗星,目若飞凤,定是有志向的男儿。嘿嘿,我可以帮你寻找家人,帮你恢复记忆,你看如何?。”
“寻找家人……?好……啊?!”灵霄一脸突兀表情:这人思维转变也忒快了点儿吧?。
“你先别着急答应,我可是有一个条件的哦,你需要帮我一个忙”惊龙神秘一笑,又说道:“你也别误会,昨天我是想故意试试你,所以才有了,烤鸡引诱,打呼说梦话等事情的发生。”
灵霄又皱了皱眉头。
诸葛惊龙见状,解释道:“现在这世道,六国无道,以至黎民妄受流离之苦,而今天下战火蔓延,各小国,人人自危,如坐针毡。四帝又视苍生为刍狗,各安其身,我身为男子汉,如果坐视不理,岂不是白活了。苦有心无力,愿结识天下英雄,昨晚见你浑如一尊战神雕像,吭吭,当然,是战败的战神,但是你我有缘结识在这茅屋,平日里我身体弱,能文不能武,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有血性的……”
“什么六国无道?我这一身血衣,难道你是指这个?”灵霄自幼习武,对御灵术的好奇远超过对族外各国的局势。
诸葛惊龙见灵霄来了兴趣,又提了提嗓子道:“吭吭,不错,七古国分为:洛夕、玄月、风冥、青瑶、刑天、白丘、南越。”
“目前,以各部落被围攻的形势来看,唯独玄月古国没有参与战争,因此我说是六国无道。”
见灵霄仍自侧耳倾听,便继续分析道:“九州之内,其一州为中州,其余八州又称八荒,我们身处中原,也称中州,又身处洛夕古国边境,这个你应该懂吧?。”
“嗯……有点糊涂了”看到诸葛惊龙投来的诧异目光,灵霄忙又转移话题道:“七国是怎么回事?你有什么打算?”
惊龙不置可否的苦笑:“欲成大事,天时、地利、人和,得一可得其势,得势则可顺水推舟,其水如民意,君如舟船,时势可造,也可用之,时机包罗万象,动静皆生变数,变则有机可乘。”他自小师承鬼圣人,满腹学问,奈何没有人愿意听他的大道理,此番见有人愿意倾听,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意思。
灵霄听得云里雾里,不解其意道:“你等等,我有点头疼,你的意思说是要打败六国吗?。”他仿佛骨子里有一种渴望,不由得联想到了诸葛惊龙话里的意思。
“打败六国?呵呵,谈何容易”惊龙面露愁苦,似有诸多心事,堆堵在眉宇之间。本不应该出现在少年额头上的表情,却硬是这么攀上了他的眉头。
灵霄木讷的看了一眼诸葛惊龙:“你好像有心事?”
“也罢,不提也罢,既然你什么都不记得,不如先住在我家,治疗你的伤势,也好请你帮我一个忙,你看怎么样?”惊龙端详灵霄问道。
“咳咳,那,那实在是麻烦兄弟了。”他初逢人生大变,连日屡受打击,此番悲喜交加,虽说不记得以往种种,但心中没来由的一阵踌躇,引出一阵咳嗽。
两人翻过青源山,绕着崎岖的白云山山路来到一个村子,村南口的窄门上,有木牌写着逸世村三个大字。
窄门两侧对联写道:清心寡欲莫问处,宁静致远方知玄。
走进村子,道路两侧花木繁茂,偶有几只蜻蜓飞过。
灵霄脑袋昏昏沉沉,一路过来也看不懂那些花木的名字,但闻阵阵芳香扑鼻,故而好奇道:“这些花木和山上的不一样,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诸葛惊龙道:“你没见过这些花木也是正常,这是诸葛牡丹培养的品种,她非常热爱栽种花木,培养出来的花草,多数是变异接种的。你看这生长在同一颗枝干上的花朵,每朵花的颜色不尽相同,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她把这些花命名叫做牡丹花。”
“哦?牡丹花?倒是有些熟悉这个名字”灵霄心中念头突起,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牡丹花曾经在哪里听说过。
“吱呀”伴随着竹门轻响,诸葛惊龙先行跨进了小院:“母亲我回来了!”
灵霄四下观看着眼前小院,四间木屋,院子内仍然有诸多牡丹花。
院子左侧的木屋里,走出一位美貌妇人。那妇人身形娇小,窈窕纤秀的身躯,在淡蓝色衣衫的包裹下,显出女性特有的紧致线条。
妇人接过惊龙的弓枪,柔声道:“龙儿,昨夜雨大,你在外,可受了风寒?快进屋再说,你父亲还在等你。”
诸葛惊龙指向灵霄道:“还好,昨日我在青源山遇到一人,这个少年和我年龄相当,他叫灵霄,就是他。”
一阵秋风扫来,夏氏道:“好了,孩子们,外面冷,进屋再说吧!。”
灵霄与诸葛惊龙来到屋内。
屋内,诸葛惊龙的父亲,诸葛业修与诸葛牡丹正在下棋。
忽然,诸葛惊龙跪在夏氏、诸葛业修面前道:“父为天,母为地,孩儿不敢有丝毫隐瞒,如今,天下寥寥,苍生涂涂,孩儿不愿在此虚度终生,孩儿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可是,我想出门历练,走出逸世村,到外面闯荡……。”
诸葛业修闻言,放下手中黑棋,脸泛愠色的呵斥道:“简直胡闹,你这是第几次下跪了?才十岁大小,说什么改天换地?就算你聪慧过人,找了个好老师,但这些事情,也应该等你长大了再说,我让你上山打猎就是要锻炼你的身体,你打小身子就虚,能文不能武,现在说什么也不行。”
看到惊龙使眼色,灵霄想起惊龙在路上和他商量好的事情,赶忙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大叔,我,我理解您的心情,与其让惊龙整日上山打猎,倒不如,不如让他出门历练一番。”他心中忐忑,这样冒冒失失的搭话,可能会起到反作用,但事急从权,惊龙突然来这么一出,他也只好硬着头皮道。
“你是?”诸葛业修打量一阵儿灵霄。
“他是我在打猎时,途径青源山,遇到的少年,名叫灵霄。”
“哦……青源山,灵霄?”业修身处而立之年,饶是年轻时在外闯荡久经世故,闻言后,手掌还是不由得抖动了一下。
他强自镇定面上失色,心中思索:这孩子叫灵霄!?看他穿着,年纪,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洛夕国边境,青源城内古氏一族的后人,难道他是当年古易的孩子?古易夫妇膝下有一女两子。还记得当年,天降流星雨,流星雨足足下了三日三夜方才停止。传说流星有灵,不甘定位,故飞霄以显其灼光,古易当年也因此,为其中一个捡来的幼婴取名为灵霄。
诸葛牡丹见父亲久不吭声,闷头思索一会儿,娇声道:“父亲,您就答应哥哥吧,他从小好学,虽然武的不行,但是文的无人可及,就让他出去历练历练也好啊。”
夏氏却是忧心道:“那他的身体怎么办,如果没有药?竟来瞎说。”
诸葛业修这才收起思绪,起身道:“你们先出去,我和你母亲商量后,再做决定。”
诸葛惊龙还想说些什么,看到父亲的脸色后,乖乖的与灵霄、牡丹退出屋外。
“夫君,你可不能答应龙儿出门历练啊!”夏氏一把扯住业修的袖子道。
“唉……夏白啊,这或许是天意,你可还记得青源城的古易族长?”
夏氏思存道:“你是说我们夫妇与古易族长的约定?”
“没错,就是当年的流星夜,君子之约”
“夫君,切莫再提了,如今洛夕国王室对青源城发动战争,古易身为族长定然拼死反抗,咱们与他的君子之约如今还怎么算数?我看十年过去,陈年旧事就别再提了,你刚才也见到了,这少年血衣烂衫,若真是古族当年收留的幼孤,我们也不能把他收留下来,而得罪王室,否则就是杀身之祸啊!”夏氏言罢,见业修似是并未在意她所说的话,只是自顾自的喝茶,便又欲出言相劝。
业修则放下茶杯,忧心忡忡道:“哎,话说这孩子也是命苦,我们既然曾经与古易夫妇有交情,就不能视而不见,虽说这孩子并非古易亲生的孩子,但这孩子出生时却同龙儿一般,也是天生异象,鬼圣人当年所说‘火雨灵霄飞九州’,‘婴鸣惊龙动乾坤’说是天命难违。当年,鬼圣人从汤谷至此,你忘了吗?当时,他为何甘愿做一位教书先生,收了这村中娃娃,在天山建立学派,以鬼圣人的不世大才,完全可以做帝王的老师,而且他所传奇门术术,就是你我也是不懂,但是龙儿只学了三年,五岁时便倒背如流,其中诸事,你我都难以参透,鬼圣人又从不提起,你我也不好去问,而西宇当年也聪明异常……”说到这儿,业修自知失言,忙又看向夏氏。
夏氏眼眸闪烁,转移话题道:“当年,都过去了,说这些做什么?虽然鬼圣人是个世外高人,但是这和古易的事情没有关系,你们的流星夜君子之约,已经过去十年了,我看还是把这孩子送回去的好!”
“送往哪里?古氏一族已经被屠杀殆尽的消息,前天已经不胫而走。难道你要让我把这个少年送给那些禽兽不如的畜生?更何况,做人岂能言而无信,此事不必再提,就算这灵霄不是古易亲生,但他终究是个孩子,我们岂能坐视不理,各国出动御灵军发动战争,却也不是这孩子的错,虽说此次古氏一族为保护青源山脉赖以生存的族中产业,势必引火烧身,但是,这岂是一个孩子能决定的,你别说了,我们应该收留这孩子,君子之约仍然算数,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能失了曾经许下的承诺!”
夏氏见拗不过业修,便是心思一转道:“那如果这孩子自己要离开,你到时可别拦着他!”
业修也懒得再说,便道:“若真如此,我自然不会强留,不算是违了君子之约,对昔日的友人无愧也就是了。”
“那咱们龙儿要出门历练的事情你怎么看?”夏氏道。
业修道:“前不久,鬼圣人曾下天山学舍,向我表明,但是他只说了九个字,便又离去了。”
“哪九个字?”
业修长叹一声:“十三年后惊龙宜出世!”
两人沉默良久,半晌,夏氏朝门外喊道:“你们进来吧。”
惊龙久不见父母喊他,便趴在门外偷听,却被牡丹揪着耳朵拉开,正暗自着恼,又忽听父亲业修喊话,急忙推门而入,急问道:“父亲,母亲,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