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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谌老师从乡里回来已是深夜。他手握一支电筒,脸上挂了几条汗水风干后弯曲的竖线,背上背着一个小背篼,背篼里装满了东西。

我们一反常态,也没都有入睡。四婶还在和父亲说话,谌老师敲门进来,在满楼屋里放下背篼,我和四婶从房屋走出来,谌老师从背篼里翻出几盒药递给四婶说,每种药每次吃三颗,每天三次。四婶没有说话,兀自去到了开水,让父亲服药。

谌老师在背篼里翻出苹果、香蕉、枣子、梨子,还有几种我叫不出名字的水果,杂七杂八放进木盆里,舀水冲洗了两遍,端来让我们吃。我拿了一个苹果,杨妹妹也要了一个,四婶拿一个给父亲,父亲不要,说没胃口。四婶坚持要给他,让他尝尝味道,父亲接了。苹果香,香蕉嫩,枣子脆,梨子甜,……我吃遍了盆里所有的果实。

“谌老师,让你破费了。”父亲说。

“叔,”谌老师微笑着说,“我那些钱,在卡上就是一个数字,我正愁没地方花呢。”

我第一次发现,谌老师如此幽默。

夜越来越深,窗外,万籁俱寂,浓墨的黑色侵占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有说有笑,彼此都没有睡意,父亲偶尔发出爽朗的笑声,病情似乎好转了。

翌日,我们都还沉睡未醒,父亲第一个起床了,我曚昽中看见他的身影,又翻身踏实的睡去。

在杨妹妹和我之间,我分不清到底谁最后起床。在父亲为我们煮好的饭桌前,我洗漱完毕,坐在桌子旁,杨妹妹姗姗而来,不知她是刚起床还是玩耍了一阵才来。

我对谌老师说:“谌老师,你买的药真神奇,爸才吃一次,今天就大为好转了。”

四婶也很困惑,“是啊,我的那些药怎么就没起作用?”

谌老师说润了润嘴唇说:“不知道,也许是对症下药吧,你给的那些药都是胡乱吃,我买的呢,是医生根据病情而开的。”

我们都觉得谌老师说得有理。

冬天越往后面走就越加寒冷,每人都裹了厚厚一层衣服,走在门外,寒气逼近身子,依旧感到彻骨的冰凉。

期末考试完毕,谌老师对我考试的成绩表示满意。我说,这次可不可以在奖状上写第一名?谌老师笑而不答。他说,他要去一趟乡里,问我想不想去?我明显感到我的心“蹭蹭”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然后一个劲的点头。

我终于有机会去乡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个曾经给郑庆东带去别具一格的********,曾经几盒药便治愈我父亲,曾被政府要求迁居的地方。

我和谌老师一早出发,马不停蹄,走过逼仄的山路,沿着公路,跨过奔腾的河流,越过层峦叠嶂的山脉。三四个小时后,我们抵达乡里。

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高楼林立,人群熙攘,沿街摆满了摊位,衣服,首饰,水果,糕点,玩具……一切在书上见过的没见过的都兼具了,应有尽有。

谌老师拽着我的手,挤进人流,各种吆喝声叫卖声混杂在一起,“呜……呜……”,无数人与人之间清晰的对话,飘在街道的上空,变成一种谁也听不懂的语言,让鸟儿心惊胆寒。

“谌老师,怎么这么多人啊?”

“我跟你说过,中国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

“好挤啊,走都走不动。”

“小乡镇堵人,大城市堵车。”

“我们现在去干嘛?”

“到银行取钱。”

谌老师神奇地从取款机里取出一沓百元钞票,带我走进购物商场,在一家羽绒服专卖店,他挑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让我穿上,老板娘也穿了一件白色羽绒服,满脸堆笑走过来,这孩子穿得挺合身的,好看。我在镜子面前转了一圈,情不自禁地说,真暖和。

“老板,你身上穿的羽绒服有其他颜色吗?”

“不好意思,没有了,只有白色的了,其他颜色都卖完了。不知怎的,今年白色的羽绒服难销。”

“就没有一件其他颜色的吗?”

老板娘在店里转了一圈,取出一件炭黑的羽绒服来,对谌老师说:“看,只有这一件了,男式的,呃,适合比你大一点年龄的人穿。”

“我要了。”

谌老师又选了几件,显然是父亲、四婶、杨妹妹、我以及他自己每个人一件了。

谌老师又买了个小背篼,沿街买东西,水果,糖果,糕点,猪肉……塞了满满一背篼,我问谌老师为什么买这些东西,他说快过年了,置办点年货。我恍然大悟,原来,离春节不远了,人们今天都在置办年货,堕坪村就我们几人,没有一点节日的氛围,我竟将这么重要的节日忘记了。

我们要回家的时候,谌老师带我去吃羊肉粉。粉馆也是挤满了人,无处下脚,谌老师放下背篼,叫了两碗粉,在门外等,不一会儿,吃完粉的两个人抹嘴出来,我们趁机占了他们的位置。

充满膻味的羊肉粉馆一点也没影响我的食欲,我只觉得羊肉粉美味无比,呼呼啦啦就吃了一碗,谌老师对我说,你再吃一晚,我没有拒绝,吭哧吭哧又吃了第二碗,谌老师问我还要不要?我揩了揩嘴说,不要了。

我们回到家,天已经擦黑。四婶在厨房忙碌,杨妹妹在灶头前玩耍,一脸的锅灰,黑乎乎的。

“四婶,我们买了年货,今年大家一起过个好年。”我拉过杨妹妹,扯下洗脸架上的帕子,替她擦拭脸庞。

四婶神色焦虑地说:“末生,你爸爸病又犯了。”

谌老师说:“怎么又犯了?我买的药吃了没?”

“吃了,没用。”

我们去看父亲,在门外,听见他轻微的呻吟,我心里忐忑不安,总觉得有什么要发生,脚步迈得更快了。

“爸。”我喊他。

“末生,”父亲转眼瞧了一眼谌老师,“谌老师,你们回来了,今年大家一起过年吧。”

谌老师说:“叔,我带你去乡里卫生院瞧瞧吧,你的病反复发作,不是办法,你亲自去,看看究竟。”

四婶说:“是啊,二哥,到医院治断根,免得时不时受折磨。”

父亲摇摇头:“这种老毛病,我跟末生他妈结婚的时候就有,每年不发作几次,是不会好的,你们不要担心。”

无论怎么劝,父亲仍是不肯上医院去,我们只得作罢。

谌老师说:“叔,西药无用,我去乡里给你抓副中药来试一试,兴许能治断根。”

父亲摆摆头说:“什么药也无用,这个病是间隙性的,每年冬天都发作。”

四婶说:“今年好像比往年严重。”

父亲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谌老师没听父亲的话,第二日又上乡里,除了给父亲抓了十几包中药外,还买了对联、鞭炮。我和谌老师贴了十几副对联,房梁上,板壁上,梁柱上,该贴的地方都贴了。远远看去,红彤彤的,在冬日灰败的景致里,一下子有了节日的喜庆。

父亲虽然拒绝谌老师替他去买中药,却喝下了四婶为他熬制的中药汤,他说一辈子没喝过这么苦的东西,四婶说,良药苦口嘛。

中药似乎比西药更加神奇,第二日,父亲完全没有一丝萎靡而精神抖擞了。他对四婶说,准备过年的东西吧。因而,他与四婶就开始推绿豆粉,揉汤圆,做米花,烤酥萨。

三十日,除夕,在一连忙碌了几天后,一顿丰盛的晚餐端上桌子。烧了纸,放过鞭炮后,我们五个人围坐在一起,开吃,其乐融融。

“四婶,你头发一直系在背后,今天怎么梳了发髻?”我想起我的母亲,她生前常梳这样的款式。

“这几天忙,挽成发髻,方便干活嘛。”四婶说。

“四婶辛苦了。”我替四婶夹菜。

我察觉到坐在我旁边的谌老师笑了一下,又夹菜给谌老师,“谌老师辛苦了。”

干脆一一夹完,我夹菜给父亲,“爸辛苦了。”

他们一一笑纳,我夹菜给杨妹妹,她坚持不受,说:“哥哥,我不辛苦。”

我们哄然大笑。

大年三十,在这样一个欢乐祥和的日子里,我万万不曾想到,一个晴天霹雳,把我推向了万丈深渊——我的父亲去世了。

父亲说累了,就早早休息了,我玩耍到大半夜才睡,那时候四婶还在厨房忙碌。谌老师在满楼屋睡,发出轻微的鼾声。

大概是玩得累了,那晚我睡得很香,并且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的母亲,她还是我两岁时的模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浓眉毛,清水般洁净的面庞,和蔼可亲。我说:“妈,你回来了。”她说:“嗯,儿子,你还好吗?”我说:“我还好,你呢?”她眼泪哗然掉下来,“我也好,就是想你爸爸了。”我说:“妈,你没有想我吗?”她说:“儿子,无论怎样,你要好好生活下去。”我说:“我会的,妈,你回来就不要走了。”她又掉下眼泪,凄然说:“儿子,我来看看你爸,看了就走。”我伸手去抓她的手,没有抓住,她就飘然而逝,我霍的从床上弹起来,凄厉地叫道:“妈——。”四婶坐在床前,依旧是梳着白天的发髻,音容笑貌,一如我的母亲,我扑进她的怀里,哭着叫道:“妈。”

“末生。”

“爸。”我松开四婶,抓起父亲的手。

父亲气若游丝,“这就对了,你的四婶就像你的母亲一样,以后你待她,也要像对你母亲一样,听到没?”

我垂泪点头。

父亲说:“四妹,你待末生一直就像亲生儿子一样,今儿我有个不情之请,我若不幸走了,劳烦你照料他。”

四婶也垂泪点头。

父亲停顿了一会儿,突然语气高亢,斩钉截铁地嘱咐我说:“末生,不论什么时候,不准偷别人的东西,堕坪村人家户的一草一木都不许动,迟早,他们还要回来住,可别毁坏了人家的住处,让将来回家的人无家可归,知道吗?”

我不解他的意思,机械地点点头:“爸,你放心,谁的东西我都不会偷,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

父亲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的手从我的手中脱落,然后,闭上了眼睛,永远的不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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