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条漆黑的人影,四把漆黑的短剑。无声无息,从四个方向刺向唐咲。
唐咲瞪着眼睛,张着嘴,感觉四周的一切都好似静止了。只有四把剑向自己刺了过来,而自己动不了一根手指,发不出一点声响。
剑就要刺到唐咲的眉心,所有护卫都还茫然不知,此刻唐咲只觉得自己坠落到了无间地狱,正被无尽的寒冷侵袭。
忽然,唐咲左手神引上的水晶光芒万丈,将漫天碎屑化作的黑幕刺穿。
背着唐咲的中年人眼中紫光爆涨,手中的朴刀都染上了紫色。
一刀出手,竟同时挡住了四把剑。刀上的紫色幻作四道刀芒,分别朝四条黑影刺去。
剑被荡开,那四道黑影既不后退,也不避让,仍径直飞来。被刀芒一刺,竟变成四缕黑烟,连带着各自手上的短剑,一起消失不见。当真诡异无比。
这一击被化解,在中年人背上的唐咲大口大口的喘气,就像快要窒息而死的人,终于能够呼吸。
冷汗打湿了衣衫,而原本恢复了一些血色的脸,此刻又变得苍白无比。
唐咲想到了这暗中必然埋伏有人,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幽灵。他一路的谨慎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所有碎屑都被挡了下来,稀稀拉拉的掉落在地,原本被遮挡住的阳光又照耀到了唐咲的脸上,让他总算感受到了一点暖意。
一行人不能停下脚步,他们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去。把唐咲和叶左护得更紧了一些,所有人的速度都提到了极致。
只是跑了不过十几丈远,所有人又被迫停了下来。
天上黑云翻滚,天一下子暗了不少。一道人影凭空出现,拦在了前面。
人影漆黑,仿佛他本身就是黑暗的一部分,只是与刚刚现身的四道黑影不同,他看着多了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明亮无比的眼睛。
他没有拿任何武器,只是负着双手站在那里。可唐咲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危险。那里仿佛是一个黑洞,除了黑暗,吞噬一切。
淡淡的黑烟不知从何处飘来,笼罩了方圆几十丈,而几十道黑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黑烟中。
四面八方,已无一出路。
唐咲心头闪过一丝绝望,只不过片刻又被坚定所取代。左手紫光一闪,几十人由静止到极速不超过一个刹那。
唐咲没有改变方向。对那人诡异的实力而言,从哪边逃都和冲着他去没有任何区别。
在唐咲紫光亮起那一瞬间,四面的黑影就已经消失,下一个呼吸,就已经出现在唐咲一行人外不过两步远。
带刀卫留下十人保护唐咲和叶左,其余人四散开与黑影战在一起。
黑影身法诡异,人数较多。带刀卫刀法精妙,而眼中的紫光一定程度上能够看穿黑影的虚实。双方都奈何不得,战局陷入胶着。
唐咲有意识的把战场往外引导,可几次下来收效甚微。
黑烟在慢慢收缩,几盏茶的功夫四周就已宛如月影暗淡的黑夜。
忽然,留下保护唐咲和叶左的十人手中的刀毫无征兆的挥出,紫光迸发,几道不知何处摸索过来的黑影登时被逼了出来。
被逼出的几道黑影并未后退,而是手持短剑,施展出诡异的身法,像几把尖刀切入,把众人给分割开。再一拉扯,十人就彻底变成各自为战。
唐咲有心把所有人聚到一起,可是四面浮现的黑影数量越来越多,将几十名带刀卫彻底缠死,眼看就要落败。
背着唐咲的中年人选了一个方向,杀将过去。而在唐咲紫光的执引下,那背着叶左的人也奋力向这边杀来。
两人武功最高,黑影在朴刀下节节败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汇合到一起。只是此时所有的带刀卫都已经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无数的黑影在解决带刀卫后就消失,可唐咲知道这只是假象,他们可能从任何一个地方杀出来。
唐咲盯着那站着一直未动的黑影看,那黑影也忽然朝这里看了过来。
唐咲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莫名的感觉到他在笑。
只是来不及思索,就看到脚下一丈方圆的地方,黑烟已浓似黑墨。唐咲赶紧指示撤开,可已经来不及了,脚下的黑烟有如泥潭——深陷其中,怎么也挪不动腿。
无数漆黑的身影,无数漆黑的短剑。如同忽然冒出来的地刺,从黑烟里飞出来。
背着唐咲的中年人和另一名背着叶左的带刀卫,只来得及将唐咲和叶左远远的抛开,就被黑剑刺了无数剑,倒在地上。
唐咲被中年人抛了十几丈高,在天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头朝下开始往下落,此刻他已真的是手段用尽,毫无办法了。这么高头朝下掉下去,他再耐摔也不可能还有命的。
此刻他心态倒平和了下来,细细想了想自己这十八年,过的其实还不错,也没留下什么遗憾了吧?
只是没有遗憾算不算是一种遗憾呢?唐咲又在仔细想过之后不得不承认,他想那么多其实只是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要那么怕死。
可是十几丈实在是太高了,唐咲都想过了一遍才下落了一半。而这时他看到了远远站在对面的尚夫人四人。
他忽然觉得很委屈。自己只是想到白安来看看雪,避避暑,结果莫名其妙的就要死了。而这都要怪对面那个脑子秀逗了的女人和那条脑子被驴啃过的癞皮狗。
唐咲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愤怒。他忍不住的大喊大叫,破口大骂了起来。嘴上的污言秽语,简直超过他平生说过的全部。
尚夫人和那少年好似没有听到,但唐咲却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行了,你这声音那么小,对面怎么可能听得到。”
离地不过一丈高一些了,叶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唐咲都快要哭出来了,他头一次觉得叶左这带着七八个地方方言的蹩脚口音比月儿雅儿那柔柔弱弱的声音还好听。
心中的愤怒和劫后余生混杂在一起,唐咲大叫:“你怎么才来啊!我都以为你死了。”
看着唐咲这幅模样,叶左忍不住大笑起来。只是手脚也不慢,捉起唐咲,一提气,两人便一起落到了一座屋顶上。
只是落这个字用得不太准确,这里更应该用砸。
叶左重伤未治,刚刚醒过来情况危急,只能强提真气,结果伤得更重了。又带着一个唐咲,只能是砸到了屋顶上。若非刚好砸到横梁,二人就已经到屋里了。
心神消耗过巨的唐咲在砸到屋顶后一阵恍惚,竟就晕了过去,左手上泛着紫光的水晶也暗淡了,上面还多了一条细小的裂缝。
黑烟环绕,这一片区域更像是黑夜了。
四面八方,漫天的黑影凭空出现,手里都持这一把漆黑的短剑,对着唐咲和叶左,一剑刺来。
叶左感受到死亡,却奇怪的没有感到恐惧。他躺到唐咲旁边,心中无喜无悲,却有种异样的满足感。只是又想到唐咲也要随着一起死,心里不禁涌起强烈的不甘。
只是看着漫天的黑影,叶左感到是如此的无力。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累,很困,很想睡,所以他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再也不在睁开,那就意味着死亡。
横生了那么多的波澜,唐咲和叶左终于是要死了。尚夫人和那少年心头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眼中的两只小蚂蚁,竟然能到这种地步,这一次也是给了二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短剑刺去,好似很快,又好似很慢。
远远的四个人等了好像很久,却仍然没有等到有人死去。
不知何时,黑夜已经漫到了四人头顶。
不,应该说,是不知何时,整片天都黑了下来,这整个白安都陷入了黑夜之中。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丝压抑与不安。
那无数把短剑原来不是看着很慢,而是真的变慢了。
最近的,剑尖离唐咲不过一根发丝距离,可是这一丝却好似天堑,不可逾越。
所有的黑影都静止了下来,就在空中,诡异的静止了。不会动,也不会掉落。
在尚夫人和那少年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叶左紧闭的双眼睁开了。
那是一双与常人无异的眼睛,只是这双眼睁开后。悲伤就开始在这天地间,一点一点聚集。
叶左忽然开始笑,大笑。然后又忽然哭,大哭,泪流满面。
悲伤从他的身上涌出来,席卷了整个白安。每个白安的人都感受到了莫名的伤痛。
只有一些功力高绝天之辈,才从这悲伤里感受到了无尽的恐惧。
当然,恐惧的还有尚夫人四人,这一切,简直超越了他们所有的认知。他们此刻多么想要落荒而逃,可是他们却已经动弹不得,只能睁着眼睛,惊恐的望着远处哭泣的叶左。
叶左站了起来,他的眼泪还在不停地流下来,可是他已经不在哭出声了。
“锵。”
黑刀从不知何处飞来,落到叶左的手中。
他泪流满面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看得所有在场的人心底发寒。
他挥出了第一刀,漫天的黑影被这一刀腰斩,血如雨注。
远处,那只看得到一双眼睛的黑影伸出双手,像是在迎接什么。然后他笑了笑,向后一步,消失了。
此刻,叶左挥出了第二刀。白安城街上,一个俊美的的书生忽然被从中剖开,却没流出一滴血来。
背起唐咲,转过身来。
叶左挥出第三刀。挥向远处的四人。
刀芒所及,尽皆毁灭。一条巨大的沟壑,贯穿了整个尚府。
烟尘散尽,在这条沟壑间,只余一间屋子,留下了些许砖瓦。
尚夫人和那少年瘫软在地,眼中除了恐惧再无他物。那蒙面的女子和光头大汉还站着,强装镇定,可手脚却怎么也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他们没有死,但并不是因为叶左手下留情,而是他们身前站着一个人,一个背着刀,俊美儒雅的中年男人——尚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