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一家人便从寒清园搬回了原来在城里的府邸,新朋旧友纷至沓来,使得镇国府的门槛复遭了踩踏毁弃之厄运。马琳不得不用整日整月的时间款待来访的客人。他们中有和他相厚的,有和他不相厚的,有和他相识的,有和他不相识的,有和他相恶的,也有和他相悦的,他们一拨一拨的涌现到他的面前,就象一群一群追逐美味的蚂蚁在他的面前来来去去。这些原本都是他熟悉的,他本该为有幸能再次置身于这类专属于阀阅世家所特有的气息而感到欣喜亲切的,可是现在他却感到了由衷的错乱和厌烦:眼帘里充斥着金碧辉煌的楼宇和美人们旋转的绮罗衣裙以及士大夫们正襟的朱紫袍服,脑海中却不断地浮现出过往自己旅居过的灰陶瓦房、蓬屋、茅庐、客舍、窝棚、寒窑、破庙以及平民、乞丐们身上穿的褴褛、肮脏的黑褐麻衣;整日盈堵耳朵的丝竹靡乐也不时的在与乞丐们吟唱的《连花落》小调以及民间艺人们的凄哀说唱穿梭纠缠以至绕梁三日不能休止;连坐在雕琢精美的金银器皿前咀嚼着珍馐美味的时侯,他也在不断地回味着白菜、豆腐、萝卜干、阳春面、硬馒头、高粱米饭、野菜糊糊和浓烈老白干的涩涩滋味。太多太多的辛酸和甘饫的记忆混合在一起使一切影像都好似梦境一般不真实。甚至夜里蓦然惊醒时,肌肤犹残存着对寒铁薄衾和疥疮、臭虫、虱子、老鼠的冰凉恐惧。马琳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黑白太极世界的边缘,肉身虽然回到了白色的、平凡的花花世界,心灵却依然徜徉在那个黑色的、神奇的自由之海,纷纷乱乱的图形、影象、声响等感知,终日杂沓穿梭不绝不休,他恍惚觉得自己象一只背着沉重豪宅的蜗牛,不屑埋头于平凡的爬行领域却时时刻刻向往着鸟儿自由飞跃的生活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