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帮在中国搞摇滚的怎么就不悲观啊,怎么还前赴后继地往前冲啊?为一个也许没有明天的事业战斗的人们,你们还他妈有那么多屁话啊?!写到这儿,我多句嘴,弱弱地说一句:踩乎中国摇滚乐的人,你们 滚!
我接着陪那几块料逛纽约了。
纽约的繁华是凄凉堆出来的。
但纽约还是繁华,纽约天时地利人和。
人和的这几个人最终进了B.B.KING蓝调俱乐部,很像HARD ROCK的一个地方,有黑咕隆咚的蓝光。
这里有时也演摇滚乐。摇摇说。
他们在预定的位置坐下,侍者来点酒。
咱们挺中产的嘛。
得高产才行。
一样的威士忌,不一样的氛围。
现在布鲁斯和爵士都高雅了,就剩摇滚了。
摇滚骨子里贵族。
你腰疼吗?
痛不欲生。
周围除了他们几个,都绅士淑女的。
这似乎不是咱该来的地儿。
咱必须来,偶尔装装孙子是允许的,也是必须的。
你想装谁的孙子?
这个没想好。
摇摇乐不可支。
突然有不大的喧哗声,他们以为演出要开始了。
一个穿牛仔裤很精神的家伙走进来,落座于一堆穿鸟尾服的人中间。
胡子说:这哥们儿挺帅的,身上的劲儿我喜欢。
摇摇说:他是大明星。
秃子说:罗伯特?雷德福吧?
行啊你!摇摇摸了摸秃子的脸以示赞美。
那是,咱是干嘛的?
你是干嘛的?
你说呢?
那他是干嘛的?
演员,最牛逼的是他做了一个圣丹斯电影节。
这个我知道,都是独立电影。
Yes!
我得过去跟他打个招呼。秃子说。
这行吗?胡子问摇摇。
中国人还管那个!摇摇说。
牛逼。秃子站起身。
要我翻译吗?
不用,那样显得没诚意,我就磕磕绊绊地说吧。秃子说着就晃过去了。
晃过去的秃子鬼魅一般,但从坐着的角度并带着爱国情绪看,他也伟岸。
胡子和摇摇静观,内心赞叹。
他们看到秃子走过去,欠身,手上比画,口里有词儿。
他们看到雷德福起身,和秃子握手,也比画,口里有词儿。
雷德福介绍周围的人给秃子,秃子一一握手。
好像留电话了。
有手势让秃子一起坐,秃子指指胡子和摇摇。
十多分钟。再见。秃子回来了。
回来的秃子即使在暗淡的灯光下也春风写在脸上。
那哥们儿人真不错,说我有新片子寄给他,还说他喜欢中国电影,《绿帽子》不错。
看来美国还是有好人。
美国人基本上都挺好的。摇摇说。
是啊,美国人基本上就是世界人。
插曲,插曲,过门儿,过门儿。
插曲或者过门儿,是很多人的主旋律。
然后,正主上场了,白人布鲁斯音乐家,大贝斯。
胡子最喜欢听贝斯,低音,一切的声音和情绪皆源于此。
当那牛逼的厮手抚琴弦,下三路的和声砰砰于耳怦怦于心,胡子立即跌入峡谷。
你摸不到黑暗,也无法触及光明,却有一条无形的线索牵引你,徘徊于乱 石的山冈,流连在死水的深潭,在静寂无声之处,那美丽的声音像帖服于岩壁的枯草,无声之声,无由的美丽。钝器,麻木,傻一样的呆和醉一般的痴,那葡萄碰撞,皮毛挤压。缓慢,光速的猎豹的迅捷的缓慢,松弛的衰老的嫩芽的青春。
当管乐响起,胡子来不及收神儿,坐在那儿竟踉跄了一下。
伤心咖啡馆之歌悠然荡起,他们却没有及时找到双桨。
什么叫琴声如诉?
那一年B·B·KING来中国,有一个很模糊的小现场,胡子死活没挤进去,胡子不知道他在现场外看到的崔健是否最终进了场,那个遗憾是终身的。
那些看门儿的放进场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胡子为此咬牙切齿了好几天。今天胡子来了,B.B.KING不在,但他的神气依然旺盛,胡子不再遗憾,那个曾经的终身遗憾蜕了皮。
但我要在这里说一句,现在在这里演出的并非都是牛逼的厮们,也有凑热闹的,胡子他们运气好罢了,你们也碰运气吧。光环之下,必有漏网之鱼。又在纽约胡混了几天,在切尔西、MOMA、古根海姆、麦迪逊花园广场和各种楼房顶层和底层的酒吧,胡子终于没能等到摇摇说的牛逼的乐队的专场,秃子的代表团要转战洛杉矶,于是他们也跟上,摇摇也跟着。
摇摇是怀揣一颗负罪的心、一颗感恩的心和一颗报恩的心跟胡子和秃子来到洛杉矶的。
因为没有帮胡子安排看上牛逼的摇滚乐队,摇摇负罪;因为胡子给她发了一个牛逼的孙儿,摇摇感恩;因为要报答胡子,摇摇不远千里来到洛杉矶。
来机场接秃子的是一个叫艾伦的制片人,他会说点儿中文。
他说:你们看出来了,对,我是犹太人。
艾伦人很好,亲切,实在,诚恳。
秃子说他不想跟代表团住在一起,想跟这两个朋友住,请艾伦给找个便宜又好的宾馆。
艾伦说:要不在我家凑合吧。
他们完全没想到,一个初次见面的美国人会引狼入室。
艾伦说:我学一点儿中文,所以也学中国人的习惯。
好习惯!
艾伦说:我家很小,有点儿挤。
不怕不怕。
路上,艾伦说:其实我家的位置不错,离MICHAEL JACKSON家不远。
艾伦的车故意路过了一下MJ家门口,一个山坡上,他说:这个就是,他的家。
又路过一家门口,他说:这个是你们中国人买的,画画的,他很有钱。
知道知道,丁绍光。
对,是丁。
穿行好莱坞。
对秃子他们这种电影学院出品的正版人士而言,好莱坞不是他们理想中的圣地。好莱坞不如纽约电影学院,更不如艺术电影的欧洲。所以,穿行好莱坞,秃子并没有过多地东张西望。这其实也是一种酸臭,一种迂腐,一种落后的表现,但有时也正是有人稍稍保持了一些落伍的想法,才使得我们这个世界还保持着某种前倾的姿态。矛盾论,高深啊!
艾伦的家的确不大,一室一厅,比摇摇住的稍宽阔些,但比摇摇家整洁明亮得多。
艾伦说冰箱里有喝的,你们随便。
艾伦说他去邻居家借两床被子。
摇摇说能用下电脑吗,艾伦耸肩摊手:当然。
这哥们儿人不错。
还真不错,赶上了。
摇摇像有什么重大发现,神神秘秘地走过来:猜。
猜什么?
猜我发现了什么?
那谁知道啊?
他是同性恋。
你怎么知道?
他电脑上的所有快捷方式,都是通向同性恋网站的。
靠,看来我要牺牲了。胡子说。
试试吧。
呸!
反正只好你跟他睡一屋。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敢跟你睡一床,还怕甚?
秃子和摇摇笑。
要是他半夜 胡子说。
美得你,人家才不稀罕你个肮脏的异教徒呢。
正说着,艾伦兴高采烈地抱着被子回来了。
你们知道我去向谁借的被子吗?艾伦自说自话。是克林顿的妹妹!
真的啊?
是啊,我们离得很近,也是好朋友。
你真牛!
艾伦笑了,有小小的骄傲。
你们更喜欢克林顿还是布什啊?
我喜欢克林顿,布什他的脑袋有问题,但是资本家比较喜欢布什。
安顿停当,上街逛。
洛杉矶有很多时髦的商店,胡子买了一个有鲍勃玛利雕像的燃香托。
嗯,艾伦说,他在这里很受欢迎。
摇摇几乎是一家一家的商店扎进去,直至把全身装束都换了。滚女摇摇,赫然在目。
在小意大利吃过饭,他们乘艾伦的车去圣莫妮卡。
洛杉矶有无数个中心,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看不见山也跑死马。
阴雨蒙蒙,但摇摇非常坚决地要带他们去圣莫妮卡的海滩。
啥意思?
海滩上人还真不少,完全不受天气的影响。
胡子和秃子被鳞次栉比的卖玻璃大烟枪的店铺吸引得要飞起来。两个不飞的人,此刻鸟儿一样。太漂亮,太迷人,太壮观了!集体摆在海滩上,就像一个隆重的印第安仪式。疯了!神秘,吊诡,邪性!仿佛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
表是杯具。
杯具又咋?
不知不觉中消失的摇摇,突然领了个巨黑暗的妞回来,那是真正的纯种黑人美女,黑又亮—她东山背过炭,西山拉过煤,还做过两天煤铺的二掌柜;她赛过猛张飞,不让黑李逵,也打败了唐朝的黑敬德!
眼前一亮,那是真正地放光芒!
太美了!
胡子和秃子的嘴也快噘成眼前人的厚嘴唇了。
她热情地笑着,眉眼的美丽都含在面孔里。
胡子猛然间似乎突然理解了马列维奇白上加白黑上加黑绘画的真正意图,那真是无与伦比的美妙。
摇摇说她叫珍妮。
她说我叫珍妮,你们呢?
珍妮是洛杉矶一家时尚杂志的编辑,生于1985年。
珍妮是摇摇对胡子的报答。
摇摇说,珍妮很喜欢中国,像艾伦一样,而且珍妮听过崔健。
珍妮说崔健歪瑞奈肆。
于是胡子和珍妮就从老崔开始了。
在摇滚圈这么多年,胡子还从未碰过色糖。
胡子直打哆嗦。
秃子说:别激动。
胡子说:怎么能够?!
珍妮真是完美,秃子觉得怎么就一直忽略了黑人的美丽呢?看着胡子和珍妮亲切交谈的样子,秃子满心羡慕。
秃子问摇摇:你跟过黑人吗?
管着吗?!
当晚胡子没回艾伦家住,第二天秃子见着他就问:成功吗?
胡子叹息。
咋说?
那句话太牛逼了—上过黑的,就再也不想白的了!
大家大乐。
那我们以后岂不没人要了。摇摇假装叹息。
不会,幸亏咱们是黄的!
哈哈哈哈。
艾伦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