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康庄回来了。
“怎么了?”他见我在沙发上坐着,我盯着电视机的目光没有焦距。
“你回来了?”我回过神看向他。
“东西收拾好了吗?”他问我。
“我不去了!火车票给了我表哥,和,和他女朋友。”我说。
“那就下次去吧,这次我欠你的。”康庄说。
“是我欠你的!”我突然鼻子发酸,我拿了我父母所有的钱去留学,结果带着污名,带着一个别人的孩子,带着一个别人的男人回到了别人讨厌我的这个地方。
“傻瓜!”
“这钢琴我回头送去我婶婶那里。”康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走到钢琴前,打开琴盖,随手按了几个键,发出优美却无韵律的声响。
“还是把贝贝接回来吧。”我有气无力地说,现在杨天恩也被送走了,我似乎应该好好为这段感情用力。
这时候门铃响了:“我去开。大概是婶婶,她知道我明天去上海。”康庄走到了门边。
“姐夫?”是杨天恩的声音,我一惊。
“你,你怎么来了?”康庄艰难地说。
“我来找南希,她,你怎么在这里?”杨天恩说。
康庄把杨天恩放了进来。“南希,你真在这里啊?”杨天恩高兴地叫,“这楼真大!我跟不上你,我一个门一个门找过来的。”
原来他尾随我而来。
我看向康庄,他的面色很骇人。
“我能在这里住吗?你表哥那里今天来了一个女的,我不想在那里住。”杨天恩在沙发坐了下来。
“有东西吃吗?我饿!”杨天恩看向康庄,他从来不知道杨家和胡家的恩怨,他也不知道我和康庄的“奸情”,现在的他大概感觉回家了,一屋子的他的家人。
“我去给你买!”康庄面无表情地说,然后开门出去了。
“若素在房间里睡,你看着她。”我马上站了起来,交代杨天恩,然后追出门。
“哪个房间啊?”背后杨天恩叫着的疑问我已经顾不得去回答了。
我追到楼下,发现康庄站在门口等我。
“口味变来变去不会太伤胃吗?”康庄盯着我。
“我,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他来的,因为,因为他丢了护照,什么都没有,也不能住旅馆,我就带他去我表哥家住了,今天我去我表哥家交代我表哥带他去上海,让他回荷兰。”我说。
“你的戒指呢?”康庄抓起来我的手。
“我,我洗澡的时候拿下来,忘记戴了。”我说。
“你怕他知道?”康庄却说。
“不是的!”我急忙说。
“你先上去吧,我买了东西,回来再来观赏你们的夫妻剧场!”康庄转身,出了大门。
康庄买了几样熟食和炒年糕回来,杨天恩边吃边对我说:“还是你带我去吃的那么个面好吃!”
我已经不敢再看康庄的脸了,他正坐在沙发上,只是我在接过他递上的食物时,我发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也不见了,他是在保护我还是羞辱我?
杨天恩吃过饭,他问我他睡哪儿。这是多么尖锐问题,它刺痛了我和康庄。
“我有男朋友了!”我不能再坐以待毙,我要向康庄证明我自己。
“你说什么?”杨天恩问。
“我有男朋友了,所以明天我们一起去上海办离婚手续。”我说。
“我要见他!”杨天恩叫了起来。
我看了一眼康庄,觉得杨天恩是同我一个级别的小丑。
“见不见没意义,我爱他!”我鼓起勇气说。
“他爱你吗?”杨天恩说,这个时候我多么希望康庄会加入我的对话,向我证明我们的爱是值得,可是他选择沉默。
“他爱我!”
“一定是他勾引你的!这个王八蛋!我要杀了他!”第一次杨天恩表现出了愤怒和男儿气概。
“杀了他,我还爱他。”我继续说,心里却不再那么理直气壮了,康庄的置身事外让我觉得好虚弱。
“姐夫,你知道那个男人在哪里?”杨天恩转头问康庄。
“是我!她的男人是我!”康庄终于迎战了。
“你开玩笑吧!你是我姐夫啊!”杨天恩笑了起来,以为我们在开他玩笑,原来他的内心是如此的纯洁无污。
“是真的,我喜欢的人是姐夫。”我说。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在你们家就像个女佣,你的眼里只有电脑,升级,游戏,你从来不关心我,带我去看医生的是姐夫,给我换灯泡是姐夫,给我煮消夜的是姐夫,你有什么资格说不可能!”我越说越厉声。
“就是不可能!不可能!姐夫,她是骗我的?”杨天恩冲到康庄面前。康庄不说话。
杨天恩一拳打到了康庄的脸上,继续嚷:“你说话啊!”又一拳。
康庄随即也向她挥拳:“是!我喜欢你老婆,我爱她!我爱她!”康庄怒吼。
“你这个王八蛋!我杀了你!”杨天恩恼羞成怒,或是以怒遮羞,他落雷地攻击康庄。
“你们别打了!别打了!”我试图拉开他们,结果谁的拳落在我的身上,我扑向了地板。
“南希。”康庄首先发现了我,然后俯身去拉我,却不想杨天恩还在打他,现在的康庄失去了和杨天恩平等的高度,他就只能挨打了,杨天恩挥来的每一拳都结实地落在了他身上,而他的鼻血已经涌出了,滴在我的手上,滴在地板上。
“别打了!你别打了!”我朝杨天恩吼叫,他补了几拳终于停了下来。
我被康庄扶了起来,杨天恩已经走到了门口,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蓄在他眼里的泪水终于滚了下来。
“Lose Like This.”杨天恩盯着我,把每一个字都清楚地说进了我的耳朵里。
他转身离去,门没有被带上,像是敞开的谁的心房,放空了一切的美感。
我想我再也不配被他惦记,我的丑恶和卑贱会像一个“Yellow Ice”一样让他觉得恶心。
康庄收拾好客厅,然后进了浴室,隔着门,我听到他给薛先生打电话:“老薛啊,……我在出租车上叫人给抢了,……没事没事,就是被殴了几拳,……明天见。”
显然他在给自己瘀青的脸补妆,接着他又马上给派出所打了电话,杜撰了一场子虚乌有的抢劫案。到现在他还在费心地计算得失,明天他要签合同了,他苦心经营的儒商形象不能因为杨天恩这几拳而消散了。
待他安排好一切,他才回房安慰我:“要不明天你和若素陪我一起去!”
“然后我要告诉薛先生,你昨天晚上被抢劫了?”我不悦地说。
“不是!我是怕,怕他又来找你!”康庄一边揉脸一边说。
“他不会再来找我了。”我悠悠地说。
“你后悔吗?”康庄在床边坐下。
“你后悔吗?”我反问他。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康庄用我说过的话来做回礼。
我抱住他,心里却在担心杨天恩会去哪里呢。以他的智慧是不会记得表哥家的门牌的,而显然他没有带任何的行李在身边。
这一夜过起来是多么的心绪不安,康庄紧紧抱着我,我麻痹的双臂让我不得已转了个身。
“你要走?”康庄似醒非醒地喃喃着,原来他在做一个堪忧的梦。
第二天康庄坐早班机去了上海,他穿了一套西服,又带了一套西服,这我可以理解,他说坐飞机会把衣服的后摆坐皱了。
“领带为什么带三条?”我递给他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