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出了月子,杨母要杨如意载她去大雄殿还愿,她买了九十九朵玫瑰花带了去,她说顺便再帮我求子。
晚上康庄下班回来了,我在厨房泡奶粉,睡房里的若素因为饿而大哭了起来,康庄见没人照看,就进了我的房间从小床上抱起来若素。
“姐夫,你回来了?”我端着奶瓶走了进来,今天因为出月子杨母准我洗了澡,所以我觉得特别神清气爽。
“哦,宝宝不哭,宝宝乖,有奶奶吃了……”康庄正哄宝宝,他的说话的样子让人觉得特别温馨。
“牛奶差不多了,来,我来喂她!”我对康庄说。
“让我来喂吧,姑父一次都没喂过小若素,失礼啦。”康庄对若素说,我递给他奶瓶。
若素大概饿极了,大口地吮吸,看着我特别地安慰:“小家伙,力气还挺大,吃这么大开口。”
“可不,再过几年就可以做家务,煮饭给我们吃啰。”康庄说。
若素吃完奶,康庄将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手一指:“把那毛巾给我,我衣服脏。”
于是我把小毛巾披在他的肩膀上,让若素靠了上去,不一会儿,只听若素“咯”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儿。
“姐夫,你还真懂哦,护士上次和我说宝宝吃完奶要竖着抱会儿,打了嗝才能再让她睡。”
“见笑了,我以前照顾过贝贝。你看现在她都那么大了。”康庄感慨道。
“也不知道贝贝这孩子好不好?”我突然有点想她。
“贝贝上次还打电话给我,说舅舅你要偷水果给周阿姨吃哦,你们?”康庄抱着若素,抬头问我。
“嗬,是这样的,我怀孕那会儿,妈天天给我吃煮过的水果,我知道没营养,贝贝来看我的时候,我常常叫她去客厅偷一个苹果给我吃。”我说。
“原来如此,她可机灵了!”康庄说。
“可不,她还说啊,她舅舅小名叫‘小兔子’呢!”
康庄别扭起来:“嗬,小孩子就守不了秘密!”
我们不自觉对望一眼,然后迅速地错开目光。
“我想和如意商量一下,我们搬出去住。”康庄幽幽地说。
“你要走!”
“哀大,不如,心死。”康庄看着若素,因为若素,我们再也不能依赖这种感觉过日子了。我明白康庄,就像他明白我一样,三十三岁的他,周鼎的女儿我,基因注定我们只能一时地勇敢,不能永世地强悍。
现在的我开始有些明白到,爱情就像办年货,明知道没什么用,就是图个气氛。那时候寂寞的我爱上了寂寞的他,其实只是为了取悦我自己。而他会爱我,也应该不是什么华丽的原因吧。
男人很难明白孕育和生衍对一个女人的感化和牵扯。想来从女孩到女人的蜕变不是一个渐进的过程,而是在某些不自知的瞬间就完成了,现在我最大的秘密是他,可我最大的幸福却不是他了,原来幸福是如此唯心的东西。
现在我们成了长辈,我们不能再任性,哪怕是所谓的勇敢。曾经握在我们手缝里的爱情,就这么一点点地溜走了。
康庄坐在我面前,这是他自我生产以来第一次与我单独对谈,最近的我们变得很疏远,好像连多看对方一眼都觉得冒犯。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康庄向着睡梦中的若素说,却是说给我听的。
这样的我们似乎连分手都显得多余,我们仿佛只是做了几回乱梦,连他手掌的温暖我也不曾持有,无始无终的。
林通说我的痛苦是来自于比较,也许康庄离开了,不见了,我兴许也就认命了。
这一刻我默默地接受康庄的安排,命运的分配。
“刚才妈给我打电话,说还要一个小时才到家,车堵得厉害,我得去她房里续香了。”康庄起身把若素放进了小床上,用眼神说:“我走了!”我点点头。
他刚走到门边,杨如意突然出现了。
她背后响起了杨母的声音:“哎呀,我憋死了,我一把老骨头就怕路阻,折磨死人了。”杨母急匆匆地进了厕所。
我,康庄,杨如意,三人间暗潮汹涌。
一个尚未熄灭的烟蒂,只是奄奄一息的残段,却可能酿成大祸,若它碰上了易燃物。
“你回来了?”康庄说。
“打扰你们了?” 易燃物杨如意的眼神很骇人。
“姐夫,姐夫只是过来抱宝宝一下。”我吞吐出声。
“那小的睡下来,大的也顺便抱一抱了吧?”杨如意瞪着康庄,又瞟了我一眼。
“回房再说。”康庄上前,柔声地对杨如意说。
“你这个贱人!”杨如意却穿过他,向我扑来。
“你胡说什么?走!回房!”康庄一把拉住她的手,拖她回房,杨如意不依,开始挣扎。
“你神经病!你浑蛋!你禽兽!……”杨如意奋力挣脱。
“这又怎么了?”杨母顾不得洗手就从洗手间里出来,“你们怎么了?多大的人了又开始闹了!如意,如意你别疯了!……”杨母急忙劝架,显然杨如意的疯妇形象已深入人心。
“你滚!你滚!”杨如意却回骂杨母。
“作孽哦!作孽哦!”杨母撇下他俩进了香房。
房里的若素被他们的叫骂给吵醒了,开始大哭起来,我急忙进了房间,关上门,抱起若素。
在若素厉声的哭泣声之外我能清晰地听到隔壁东西摔碎的声音,杨如意的叫骂声,康庄的声音。
我赶紧给杨天恩打了电话,他说已经在路上了,他叫我千万别出去,他说杨如意是个神经病。
突然我听到什么东西轰隆倒地,然后隔壁突然安静下来了。
“南希南希!”是杨天恩的声音。
我急忙将门打开:“他们打起来了?”
“是我姐打我姐夫,如果我姐夫还手,她早死一百回了。你慢慢习惯吧,她就是个神经病。改不了了!”杨天恩进了屋子,朝着电脑的方向而去。
“我说你不会还打游戏吧?都什么时候了?不去看他们?”我抱着若素走近他。
“难道叫我过去帮我姐夫挨刀啊?”杨天恩一脸的平静。
“刀?”
“所以才说她神经病啊!”杨天恩坐了下来。
“你快去看看吧,他们没声音了!”我越想越害怕。某不是康庄让刀给撂倒了。
杨天恩不答理我,若素哭累了已经睡着了。
房间里只有杨天恩点击鼠标的 “滴滴”声。
我走去浴室,洗完了若素的衣服,拧干了水,又把衣服泡在水里再洗一遍,我只能用比较合理顺眼的姿态出现在这里,消磨时光,等待康庄开门出现的可能,直到我的手被水泡得泛白了,他们的门终于开了。
走出来的人是杨如意,她的眼妆全花了,大概哭过。她走进了浴室,我抬头,她已经扑了上来。她涂着玫瑰色的指甲陷进了我颈部的皮肤。
“臭东西,我们要杀了你们!”杨如意咬牙切齿地说。
“姐姐,姐,姐……”我感觉呼吸困难。
“南希!南希!……”门外杨天恩的叫声夹杂着若素的哭泣声。
杨如意终于松开了手,她甩开我,我抚着脖子,大口喘息,只见她又端起水盘,朝我泼了过来。
“啊!”水的冷瞬间冲刷我的身体,没有缓冲的惊愕。
我还没回过神,她已经冲出了房间,接着楼下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你怎么还不来?毛毛虫又哭了!”杨天恩来到浴室,“你洗澡?”
“我,我。”我看着他,无法组织语言来描述这件事。
这时候康庄房间的门开了,他走了出来,他的脸已经带上深色的淤痕,他的衣服亦不是齐整的,他望一眼浴室,然后跌跌撞撞地下了楼,随后又是大声的关门声。
若素还在哭,杨天恩已经回到他的电脑前了,我湿漉漉的脸有一半的水是来自眼泪。
谁哭了,谁笑了,谁走了,谁回来,都是没人检阅的。
入夜的杨家,每一盏灯都是坠落的星光,每一扇门都是圈地的栅栏,每一个人都是失了温度的雕像。
我捡起垃圾桶里的空瓶子,显然杨如意吃下了更多的镇静剂,却依然无法将自己从噩梦里赎身而出。
我上网搜索到了关于这种药剂的一些信息,杨如意疑似得了一种叫躁郁症,而且属于双极性疾患。
玲玲告诉我,昨天在新莲花,大家正吃晚饭,杨如意毫无预警地把碗里的汤泼到了康庄身上,然后跌跌撞撞出了门。
她清晨的尖叫,她午夜的咆哮,只能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