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等左玉去做那种糗事,段风就出现了。
当夜,左玉和凤儿寻了一家客栈住下。左玉刚刚躺下不久,就听到房檐上传来几声轻微的响动。
那声响虽然十分微弱,左玉却听得出是由远及近向他所处的方向不断接近。
左玉一只手已经按上了清流竹剑,心道莫非有什么宵小潜了过来。
片刻之后,那轻微的声响已经移到了窗前。左玉将清流剑搂在怀里,背向窗户装成熟睡的样子。
这时,左玉就听见窗户上发出咔咔声响,想必是那贼人正在用匕首之类的东西撬动窗栓。不过听起来这贼人还是个生手,发出声音不说,还费时如此之久。
就在左玉几乎要等得不耐烦时,一阵风从窗口涌入,看来那贼人已经成功的打开窗子了。
左玉暗暗准备,只要对方一进来,他就跳起攻击,定然能抓住这个笨贼。
就听砰的一声,那贼人似乎已经从窗子跳了进来。左玉心中好笑,自己这是在装睡,可即便不是装睡怕也会被这笨贼吵醒。
左玉没有心思再装下去,身形一展从床上跃起,空中转身,挥剑就逼向那笨贼。
不过左玉这打眼一瞧,可真是吓了一跳。
就见窗户那个方向已经墙壁大开,京城夜色一览无余,一轮圆月挂在天角。那笨贼竟然不是把窗子打开,而是将整扇窗子完全的卸了下去。
而月光反衬下,立在窗边的是一个“宽大”的身影。是的,在左玉心中出现的就是“宽大”这么个词。只见那贼人身高与左玉相仿,身体宽度却足有四尺,更离奇的是头颅和身子同一般粗细,竟然看不出脖颈在哪里。
就这打眼一看的功夫,左玉已经跳到对方前面。掌中清流剑横着逼向对方可能是脸的地方。
左玉只把对方当成一般毛贼,并没有使用上什么剑气剑芒。他只是想逼住对方,将这个毛贼抓住。
不过没想到对方虽然做贼的手段很奇怪,身法却是精奇无比。左玉的清流剑还没有斩上去,对方竟然突然侧移,“宽大”的身躯虽然显得很僵硬,速度却是飞快。
左玉没想到对方还有这种身法,竟然能避开他的突然一击。
不过左玉正要再次上前攻击,却突然停住了。目光愕然的望向那个体型“宽大”的笨贼。
就听咣当一声,那笨贼扔下一件东西。却是一个宽有四尺的箱子,原来这笨贼刚才是举着这箱子,这才看起来好像身宽四尺。
那笨贼嘿嘿一乐,说道:“大哥,你功力又提高了!”
刚才因为对方背对月光,左玉只能看清对方的轮廓。如今对方这一侧身,月光照耀下,对方的面容相貌一清二楚。哪里是什么笨贼,不是段风又是何人。
左玉惊讶得何不拢嘴:“二弟,怎么是你?”
段风身前是那个宽有四尺的红色木箱,其身上依然如往日般穿着白色的公子装束。
段风笑道:“大哥,你我约在京城见面,可是却忘了约定具体的地点。我怕你找不到我,所以就把你的样貌告诉了我那位师叔,请他帮我留意一下。所以今天你一进城我就知道了,只是为了准备这些东西,所以到现在才来见你。”
左玉露出笑容,一拳打在段风胸口:“二弟,那你也没必要来了就拆窗户吧。我还以为是哪个笨手笨脚的毛贼要来偷东西呢。”
段风胸膛一挺,接了左玉这一拳,他也知道左玉是不会真正用力的。
段风嘿嘿一笑,说道:“这不是为了把这个东西搬进来嘛,只是没想到这客栈把窗户装得这么牢实,倒费了我一番力气。”
左玉看了看那大箱子,想必装了不少东西,只是不知道都是什么。便向段风问道:“二弟,你费这么大劲搬来这个箱子,里面装了些什么?”
段风神秘的笑了笑,说道:“大哥请自己看吧,一看便知。”,说罢一挥手,将大箱子的箱盖开启。
借着月光,左玉定睛一瞧。这箱子里装的都是一本又一本类似账簿的东西。
左玉拿起一个随手翻开,就见上面写着:“靖元三年,二月。行商吴世师,年三十面黑瘦,函城出关,方向武城。”
又见下面一条写着:“靖元三年,二月。屠户王德福,年二十肥胖,食货两车,函城出关,方向元府。”
就见这整页都记载着类似的信息,再向后翻也是一样。左玉一愣,抬头看向段风:“这难道是?”
段风点了点头,道:“大哥,这就是十七年前所有落霞山附近城市的通关记录。因为那时候时局不稳,各个城官对特别一些的行路人都要检查并记录在案。看你家人留给你的那块玉佩,可见你家里也绝非一般人家。所以我想,在这十七年前的通关记录中应该就有你家人的线索。而为了保险起见,我就将靖元三年整整一年的所有通关记录都带来了。接下来只要大哥你还记得一点什么,就一定能够找得到。”
左玉看着这满箱的文件,不禁一阵感动。这种文件想必并不好弄,更何况已经十七年过去,要弄齐这些文件更不是易事。
左玉想到这些,说道:“二弟,谢谢你。”
虽然还没有真的找到他娘亲的消息,但至少此刻已经有了希望。而这希望,则是段风为左玉寻来的,左玉如何能不感激。
段风一笑:“大哥,说这么见外的话干什么。能帮你找到家人,是弟弟的心愿。”
顿了顿,段风又补充道:“对了,我已经将这些记录分了类。左边那部分是男人的通关记录,女人的则在右边。”
左玉听后更是惊喜莫名,直接伸手就向右侧的记录抓去。
段风问道:“大哥,你怎么知道当初你家人到落霞山时候是以女人领队的。”
左玉摇了摇头,道:“我其实也不清楚,不过师父听当初救我的那位道士说,与我娘一同遇害的人看起来就像是我娘的护卫。所以我想,娘她一定是因为什么事情才独自出行,结果不幸……”
左玉想起这些,就说不下去了,只是默默的翻着那些通关记录。
就在这时,左玉的房门吱扭一声开了。一只玉手探了进来,同时传进来的还有一个好似没有睡醒的声音:“大半夜的,你在折腾什么啊?”
说话的正是住在左玉对门的凤儿,凤儿揉着还有些睁不开的眼睛,迈步走了进来。
左玉二人也抬头望向凤儿,六目相对,凤儿一声惊叫:“啊——”
……
月光照耀下,左玉正在细细查看那些通关记录,段风则在把他先前卸下来的窗子重新装上,另一侧椅子上坐着的一名少女则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嘴里还吃着不知从哪掏出来的零食。
这少女正是刚才闯进来发出一声惊呼的凤儿,不过左玉稍作解释,凤儿也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了这个白衣小生就是左玉要寻找的二弟段风。
就见段风轻快的将窗子重新装好,拍了拍手向凤儿问道:“大嫂,你刚才进来就是一声尖叫,够吓人的!”
凤儿哼道:“哼——刚才窗子也被卸下来了,地上乱七八糟的还多了个大箱子,本来只有左玉一个人的屋子里又多了个人,换了你就不会害怕么?咦——”
凤儿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立,向段风瞪去:“你这个小草包刚才叫我什么?”
段风嘿嘿一笑,故意一扶脑袋,说道:“哎呦,我刚才叫什么了,我还真忘了。”
凤儿一急,说道:“你刚才叫我大……大……什么!”
凤儿差点自己说出大嫂二字来。
段风嘴角带着诡笑:“是啊,是啊!大什么呢?”
凤儿脸色一红,哼道:“那你就叫我大姐吧,小草包!”
段风嘿嘿一笑,也不知道从哪取出把纸扇,在身前刷的一声打开。
“小草包段风拜见大姐!”说着话段风躬身一礼。
凤儿一愣,不过忽的反应过来,小草包的大姐不就是大草包么,想来她还是被这段风给耍弄了。
凤儿正要再辩,就见左玉突然回头,“哈,凤儿,二弟他风流倜傥,可当不得你这草包二字。”
被左玉这一接话,凤儿也就不想再提及先前的话题了,如果再被段风叫一声大嫂那可是十分尴尬。
凤儿眼珠一转,一指正在轻轻摇动纸扇的段风,咯咯娇笑:“你看他穿成这个样子,手里还拿着个破扇子,就像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有一点高手的气势了,不是草包又是什么?”
左玉无奈的一摇头,先前对段风那个大嫂的称呼左玉只能当成听不见,如今凤儿这草包的称呼看来就是报复了。
段风却毫不在乎,纸扇轻摇,哈哈笑道:“我段风若真是草包,那也是草包中的天下第一。想来这个天下第一总要容易得多吧!哈哈哈——”
听段风所言,左玉一下子想到二人在武城第一次遇到龙傲痕时说的那番话。段风说过他要争个天下第一回来,想来那并不是一时的意气之言。
凤儿不再理会段风,向左玉问道:“你这是在找什么,要我帮忙么?”
左玉摇了摇头说道:“我是在找十七年前我娘遇害时的蛛丝马迹,不过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寻找,你们也帮不了什么忙的。”
凤儿在和左玉来此的路上就已经听左玉说过他的身世了,此刻惊讶的说道:“你找到线索了?”
左玉点了点头:“这些文件就是十七年前落霞山附近城镇的通关记录,也许就会记载有我娘从那附近经过的信息。可是我只知道当时我娘的身边有一些护卫,其他的就再也不知道了。既不知道她是从哪座城赶往落霞山,也不知道在城关登记时候是用的什么身份,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而这文件又实在太多了……”
左玉脸色法苦,显然这种希望就在眼前却无法找到的感觉十分的不好受。
凤儿一双闪亮的眼睛眨了眨,说道:“既然你娘身边有护卫,那肯定是大户人家啊。大户人家最重身份,如果当时队伍是以你娘为主,那么通关时所报的肯定就是你娘的姓名。而且你娘还有身孕,那肯定是要坐马车的。想必那些通关记录里能够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也不多吧!”
左玉一拍脑袋,和段风对视一眼。他们都没有想到左玉的娘亲怀有身孕这件事情。
左玉立即开始寻找,凤儿和段风也来帮忙。
不大一会,从数千册里就挑出了六份符合条件的记录。
左玉的手有些颤抖,轻轻的拿过第一册。上面符合条件的那一条记录已经被凤儿用笔画上。
“靖元三年,六月。艳蝶居张婆,年四十肥胖,独车访亲。武城出关,方向汴梁。”
左玉苦笑着摇了摇头,她的娘亲不可能这么大年纪。而且他出生月份也不正确。
段风又递过一册,左玉一看,上面用红笔标注了一条记录:“靖元三年,四月。净月庵思凡师太,年三十红面,归乡还俗。函城出关,方向莫有。”
左玉气的差点没吐血,直接把这册子扔出老远。
“二弟,不要耍我好不好。我娘怎么可能是尼姑,还叫什么思凡师太!”
段风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的笑道:“大哥,我这不是把符合大嫂所说条件的都挑出来了么,这个是意外,嘿嘿——意外!”
听了段风这话,凤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但也许是因为正在帮左玉寻找线索,凤儿并没有再说什么。
左玉又看了三份记录,虽然都符合凤儿提出的条件,却很明显都不是左玉的娘亲。
左玉感到有些烦躁,又有些焦急。他的眼前只剩下最后一份记录了,如果凤儿的说法是正确的,那么这个就应该是他娘亲的出关记录。
左玉感到心在砰砰直跳,他甚至不敢去伸手打开那份文件。
凤儿看向左玉:“你怎么了?”
左玉苦笑一声,道:“我怕再一次失去希望。”
凤儿眉毛一挑,说道:“那我拿给你看!”
说着话,凤儿一抖手将那册子翻开。就见这一册文件与其他几份明显不同,无论是纸张还是字迹,都显得很新,似乎是不久前重新写就的。
而那上面由凤儿用红笔画好的一条记录也清晰的展现在左玉眼前——
“靖元三年,六月。宁惜夫人,年二十有孕。护卫十人,归乡诞子。函城出关,方向武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