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毒怪饮尽杯中美酒道:“是九幽明君……”
剑清眉头一皱道:“魔教泣血堂副堂主九幽明君,他还没有死?”
老毒怪再饮一杯,刷的一声拉开前襟。只见他胸口处赫然印着一个漆黑掌印。
剑清肃然道:“果然是九幽神掌!这九幽神掌含有血毒,消肌化骨,可谓中者立毙。当初正道豪杰被毙掌下的不知凡几,只是……”
老毒怪接过话头道:“你是想问我为何中了九幽神掌后尚还活着吧?”
剑清神色肃穆,不置可否。
老毒怪续道:“我老毒怪虽然废柴,可那下毒解毒的功夫虽不敢说天下第一,这第二第三总还是当得的吧。当时我方一感到血毒侵体,立时用以毒攻毒之法将毒质逼在体外。只是受那掌力影响,倒让我吐了几十两血。嘿嘿……”
两人中间的石桌很短。剑清抬手举掌按上了老毒怪肩头。老毒怪知道剑清是在探查他的伤势,也不避开。
片刻后,剑清收回手掌,略一思索后反而面露微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老毒怪可不高兴了,胡子翘起来老高道:“你这老不死的,我差点一命呜呼了,你竟然还取笑我?咳咳……”却是一时激动,带动了伤口。
剑清面容一整,却语出惊人道:“老毒怪,打伤你的人怕不是九幽明君。”
老毒怪愕然道:“什么,难道我中这毒掌还是假的不成?”
剑清道:“不,这确是九幽神掌不假。不过打你的人却应当不会是那九幽明君。”
老毒怪知道剑清此人从不无的放矢,静下来听他说话。
剑清道:“五十年前天殇一役,九幽明君被天佛寺一文方丈以韦陀指破了他的血沸魔功。最后重伤逃走,至今再无消息。一文方丈的韦陀指转破内功法力,那九幽明君若无奇遇便是穷他一生也再难回复当日修为。而以他九幽明君的为人,若已然康复又岂会甘心隐匿五十余年。我且问你,你发觉中了九幽神掌后是如何逃脱的?”
老毒怪回道:“我刚一将血毒逼出体外,就立即运起身法逃走了。要知道九幽明君功力高我半筹,我只能溜掉啦!”
左玉在一旁听到这里,心道:“只怕人家不只是比你高半筹吧!”虽然心中这么想,却也不敢插言。
剑清却好似习惯这老毒怪的脾性,也不理会他话里是否有吹嘘的成分了。
剑清问道:“那就是你根本没有看清伤你者是什么样子喽?”
老毒怪脸庞一下涨红了,“这毒掌除了九幽明君又哪里还有别人会用,这还用看,肯定是他!”
剑清摇头道:“如果九幽明君尚未恢复功力,那么他时隔五十年再次现身就一定是有什么绝密的计划。断不会犯这种打草惊蛇的错误。他与你也算是老相识了,他当然知道你的飞蝠舞燕身法玄妙无比。如果一击不中,你定然可以逃掉。更不会不知道你是这天下间少有的可以抵挡他血毒的人。你认为以九幽明君的阴毒,他会犯这样的错误么?”
老毒怪立时愕然。他不是想不到这些,只是当时被九幽神掌吓住了,一时脑筋没有转过来罢了。
“听你一说,却是我疏忽了。细细想来,我所中九幽神掌虽然掌力浑厚,却也不是不可抵御,而且暗含一种阴柔气息,也与九幽明君的刚猛气息不符。莫非此人当真不是九幽明君……”
老毒怪缓缓摇头,似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剑清道:“听闻九幽明君此人天纵之才。他在早年习练血沸魔功时出了岔子,几乎走火入魔,却另辟途径练就了九幽神掌。因而魔教之中更是只他一人会此掌法。”
老毒怪接过话头道:“那么说我遇到的人如果不是九幽明君本人就是他的弟子啦!”
剑清道:“当是如此,不过……嗯?”
剑清话说到一半,却是眉毛一立,双目爆出精光。
他所看之处正是凤儿那小姑娘所在之处。
“清师傅,凤儿他……”
几乎同一时间,也同时传来左玉惊慌的声音。
只见那躺在地上尤自昏迷的凤儿此刻正不住的颤抖,而的脸上手上的皮肤赫然变成吓人的暗红色。
血毒!
这一瞬间,剑清和老毒怪同时辨出,凤儿这小姑娘正是中了血毒的症状。
本来以剑清和那老毒怪的功力,周围的风吹草动都不能瞒过他们的耳目。只是左玉和凤儿本是那老毒怪顺手带来,二人又被九幽明君的消息吸引心神。这才没注意到身边凤儿的异状。
指尖一动,剑清已经将一束红芒打入凤儿体内。
“我暂时封闭了这丫头身上的血脉,血毒段时间内无法蔓延。”
老毒怪此时已经蹲在了凤儿身旁,奇怪到:“血毒已经被我逼散,怎么会跑到这小姑娘身上去……对了,是这样……”
老毒怪目光如炬,他已经发现凤儿手臂上有一处细小伤口,看起来到像是被竹枝划伤的。而那伤口周围已经肿胀起来,暗红色更胜他处。
“想来是是她这伤口恰好碰到了我身上的血迹,那时候血迹还没干透,血毒也没散尽……”
老毒怪转瞬间猜出凤儿中毒的原因,自言自语道。
“清师傅,救救凤儿吧?”
说话的是左玉,一脸焦急。他刚才听到剑清和老毒怪的谈话,猜也猜到这血毒狠辣无比,此刻怎能不担心。
“左玉放心,血毒虽然恶毒无比,但这丫头只是受到了一点残毒侵袭,有这家伙在,没问题的。”
剑清的声音出奇的温和而沉稳,左玉本来的慌乱竟也被剑清的一句话驱散的无影无踪。
“既然清师傅说没事,那凤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左玉捏了捏拳头,望向那正蹲在凤儿身旁的老毒怪。
剑清见左玉平静下来,有些欣慰的望了左玉一眼。方才他说话时用上了一种音波功法,有让人平静的功效。但左玉此刻完全平静下来却不完全是因为这功法。剑清感觉得到,左玉的平静更多的是因为对他的信任,相信只要他剑清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
左玉关心凤儿怎样了,并没有注意到剑清望向他的一眼。
老毒怪打开一个鹿皮包囊,只见里面瓶瓶罐罐堆得满满的。老毒怪先取三支银针分别刺在凤儿前额“承浆”“悬颅”“阳白”三个穴道。又取出六支银针分刺凤儿左右臂“肩贞”“小海”“四渎”六个穴道。只见针刺得很轻,并不似其他医者针灸时入针极深。
老毒怪做完这些却似乎不好意思面对剑清,对左玉道:“小家伙别急,这丫头不会有事的。”
凤儿眼帘微动,但脸上红潮依旧,并没有苏醒过来。
老毒怪小心翼翼的取出一节竹筒,将拔掉筒塞的一端贴在凤儿手指处。
左玉紧张的眼睛也不眨一下,只见竹筒中缓缓爬出一只金色蜈蚣,仅比竹筒稍短上一些。那蜈蚣触须颤动,径直游向凤儿手指遂张口咬住。
这情景却吓了左玉一跳,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大的蜈蚣。
剑清在旁惊讶道:“老毒怪,你竟收服了这解毒圣宝百足金蜈”
老毒怪听到剑清提起他这宝贝,面色好了些道:“为了这宝贝,我可是深入太白苦追了它三年。最后终于被我逮到了,嘿嘿。”
只是二人说句话的功夫,就见百足金蜈已经从黄金色变成了赤金色。凤儿脸上手上的红色也同时淡了许多。约半柱香的时间后,金蜈表面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凤儿的脸色则终于正常了。
老毒怪长舒口气道:“险些酿成大祸,幸亏发现的早。再迟上一会儿,血毒攻心。只怕有这百足金蜈也没这么容易解了这小丫头的血毒。最多一个时辰,小丫头就能醒过来了。”
剑清没好气的道:“还不是你这老毒怪自己造的孽,逃祸便逃祸你抓了小孩子做什么。”
老毒怪汗颜道:“我身受毒掌,进来找你却又被你那些徒子徒孙追的慌不择路。还有个老头实力深不可测,恐怕就是我没受伤也不见得就稳赢他。这一着急,就想抓个人让他们消停消停嘛,我又不会真个伤你蜀山的人。不过话说你这蜀山后辈的水平可不怎么样,嘿嘿……”
剑清知道和这老毒怪多话只会没完没了。直接问道:“那会九幽神掌的人当不会无缘无故便来对付你吧?”
老毒怪挠了挠头说道:“我在你们蜀山外围看到一伙人鬼鬼祟祟的,大概十几个吧。一时好奇就潜过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谁知道那伙人的耳目太聪敏,我刚一接近就被发现了。于是就……”
“哦?在蜀山外围?是什么人?你可听到什么?”
“哪有啊,我才刚刚接近,就被发现了。”
“对了,我还真听到一些。”不待剑清答言,老毒怪又续道。
“什么?”剑清问道。
“我隐隐约约的听到其中一人对领头的说了这样两个词。落霞山还有什么混沌……混沌诀。”
“落霞山……混沌决……”
剑清皱眉思索片刻,只是这信息实在太少,想不出什么个中缘由来。
“就这些?”
老毒怪有些不好意思:
“我只隐约听到这些就被发现了。你能从这两个词里听出什么吗,我是感到一头雾水,这一掌挨得可够冤的。”
说完还呸呸连声,好像要吐净晦气。
剑清道:“落霞山是昔年第七大门派广元门的所在。十三年前广元被灭满门,据说是魔教所为。如果说你遇到的这伙人真是魔教中人那么怕是确与广元灭门有所关系了。”
老毒怪道:“广元被灭门一事我也知晓,只是也有人认为是有他人冒了魔教的名头做下的。这些弯弯绕,到了现在可依然没有个准确的消息。”
剑清道:“确是如此,广元门当年只有无嗔掌门的尸体没有被发现。如果不是被对方俘虏就当是已经逃出生天。只是这十二年间却也没有他任何消息,真个蹊跷。”
老毒怪道:“那混沌决三字呢,你听过没有?”
剑清答道:“魔教千年来,据传说有三种高绝功法。分别是《血沸魔功》《无相魔功》《混沌大法》,这混沌决也许与这《混沌大法》有关。”
老毒怪只是摇头,显然他知道的还没有剑清多。
老毒怪道:“老不死的,我挨了这一掌是我的晦气。但我此次来找你却是为了另一件事,你的一位老朋友托我带给你一句话。”
剑清道:“哦,是谁要你带话给我。”
老毒怪恨恨的道:“我只知道那是个臭道士,却又不像道士,倒跟你一样邋里邋遢的。他让我告诉你——蛮荒赤红现,三山无青天。”
听老毒怪提起那人的语气,可见是吃过人家的哑亏了。
剑清疑惑的默念:“蛮荒赤红现,三山无青天。”似在思索个中含意。
老毒怪抬手抱拳道:“话已带到。老不死的,我告辞了。”复又似恭敬似叮嘱道:“你还要藏身几时呢,虽然我不了解那到底是什么。你多保重吧,我走了。”
老毒怪说完,转身便离去,也不理剑清回话。
空中一道光芒划过,落在左玉脚前。却是老毒怪离去之时飞掷过来的一个小包裹,只听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小家伙,这东西你交给那小丫头,算是我老人家的一点补偿。并告诉她,将来她若有麻烦,我老毒怪自会助她一臂之力……”声音渐渐微弱,显是老毒怪已经行的甚远了。看来虽然老毒怪方才没做太多表示,心里仍是对误伤凤儿怀有愧疚的。
左玉拾起地上的包裹,并没有打开观看。只待凤儿醒过来再交给她。
此时,剑清坐在石凳上,招手让左玉过去。
左玉走到剑清身前,恭敬道:“清师傅。”
左玉从剑清出现到现在,又听到他与那老毒怪的对话。心头早已疑惑这抚养他长大的伙房师傅究竟是什么身份,好像并不是简单的伙房师傅那么简单。只是剑清自左玉小时候便教他礼仪诗书,更是在日常生活中管教颇严。左玉虽然疑惑却一直也没有开口询问。既是尊敬这好比他父亲的长辈,也是惧怕剑清的严厉了。
剑清道:“左玉,首先你要答应我今日林中所见所闻皆不可传出去。”
左玉恭敬答道:“是,清师傅。”
剑清道:“我们现在所处的这翠竹林是本门禁地,这你是知道的。”
左玉点头,这翠竹林是蜀山禁地,蜀山之上人人皆知。
剑清微笑道:“而这翠竹林之所以被划分为禁地之一,就因为我在这里。”
左玉听得此言,吓了一跳。嘴巴张得鹅蛋大,惊道:“蜀山为清师傅划的禁地……”
剑清微微一笑道:“我的真实身份此刻还不能告诉你,而这翠竹林就是属于我的地方。”
见左玉愣愣的似乎还没有消化完,剑清却将话头岔开道:
“方才擒你们入林的老毒怪是我一位老友。五十多年前他在一场争端中受了重伤,昏倒于翠竹林外。是我将他救起,也自此我与他交结莫逆。也正是因此,他总觉得歉我一条命。这也正是他此番受伤之余仍来此为我送信的原因。老毒怪不能称为正道人士,却也绝非魔道恶人。他虽行事乖张却从不乱伤无辜,只因他善于用毒又相貌凶恶,才被一些正道人士误解。数次争端之下,倒也有几条正道人士的性命折在他手上,但却没有一次是老毒怪妄下杀手。所以,左玉你要切记,万不可仅凭表象而断善恶。善恶之分在于心,而非样貌或者功法。”
左玉虽然奇怪清师傅为何对他说这些,却也不便插言。
剑清又道“天下正派曾经有七大门派,而七门中相对最弱的广元门已经于十二年前被歼灭满门。”
左玉心道:“十二年前,那不正是我出生那年么。”不过并没有说出来。
剑清道:“你是否有疑惑过,我们蜀山剑派坐拥整个蜀山山脉,却没有能位列七大门派。”
左玉点头,他确实曾经为此疑惑。因为他不止一次听门派里习武的少年夸耀本派实力多么强大。却不知为何没能占得七大门派里的一席之地。
剑清道:“事实上,天下间知道我们蜀山剑派的人是少之又少。各派中只有极少数的主事者才知道,除却七大门派还有着实力更为强大的隐世三派。而我们蜀山剑派正是三大隐世门派之一。”
左玉这才知道原来蜀山剑派的地位竟是超然的。虽然左玉并没有拜入剑派习武,但这十余年他在此成长,蜀山剑派就好像他的家一样。听得蜀山剑派竟有如此威势,心中也不禁的高兴。
剑清道:“另外的两个鲜有人知的门派分别是长青谷和伏藏宫,他们与我们蜀山剑派均有着传承千年的历史。而当世间出现无可避免的弥天劫难,便是我们三派出山护世之时。事实上还有几个与我们这三派同样有着千年传承的门派,其中势力最大的就是魔教。传说千年前有一个不世天才,他本出身于正道,却在一起惨案之后堕入魔道。并集正邪两道功法创出三套不世魔功,便是前面我对老毒怪提起的《血沸魔功》《无相魔功》《混沌大法》。此人更是远赴西域,一手创办了魔教。设立了三堂,既泣血堂、炼魂堂、秘机堂。这之后,魔教三堂携三种魔功与正道相抗千余年。虽然魔教在与正道的对抗中负多胜少,却能够以一己之力屹立不倒,不得不说魔教自有其强悍之道……”
左玉毕竟少年心性,这天下秘闻自是听的有趣。而听了剑清不含偏袒的讲述,左玉不禁感叹起千年前那魔教祖师的经历来。即觉得那人的身世甚是可悲,又佩服他创下的魔教以一己之力抗衡天下正道。遂又想到自己怎地佩服起坏人来了,赶忙要打消这些念头。随之这些想法却就似在他的小脑袋里扎根了,怎么也挥之不去。
剑清又道:“五十年前,天殇山脉。以七大门派为首的正道人士抵挡魔教的进攻,那一役杀得天昏地暗,最后魔教大败而归。魔教两个堂的堂主当场毙命,来袭的魔教众人几乎都被杀了个干净,最后逃回魔教总坛的不足来袭人数的百分之一。而那时,我们蜀山剑派和其他两个隐世门派都没有参战。”
左玉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不也是同属正道么,为什么没有去帮忙剿灭魔教呢。”
剑清道:“只因为我们发觉那一战很是蹊跷,个中情况我能多言,将来你自会得知。你是否在奇怪,我为什么突然对你说这些天下秘闻呢。”
左玉点头答是。
剑清道:“我现在要说的,就与你的身世相关了。”
左玉一怔:“清师傅,您不是说过要在我十七岁可以下山之时再告诉我么,难道说现在就要让我离开……”
左玉边说边是心中一痛。
剑清道:“不要乱想,我肯告知你的身世,是另有原因。”
左玉点头,但心中的波涛却没有平静,不论什么原因,天下之恩以生养之恩为最,而在左玉来说,却连自己的亲人是谁都不知道。如今却就要被告知身世,又岂能平静……。
“十二年前,广元门被灭满门。而你,正是那时候被人送到我这的。当时……”
剑清却是把当初自那道人处听得的一切都告诉了左玉,便连那亲族被死况之惨也没有隐瞒。
左玉愕然呆立,想不到自己竟然刚生下来就已经失去了母亲。想不到自己还有着那样一份血海深仇。而自己的姓氏竟然也只是来自于一块玉佩。
不可控制的,左玉的双眼瞬间被眼泪满盈。一直幻想着见到父母,一直希冀着能得知自己的身世。谁知得到得却是噩耗,迟到了十二年的噩耗……
剑清大喝道:“不许流泪!我今日告诉你身世一是因机缘如此,二是因为你已经长大了。你母亲的仇需要你去报,而你的父亲或许还在人世,你就不想去寻找么。”
剑清这声大喝仿佛一声惊雷在左玉耳边炸想。
原本左玉听闻噩耗,心中一片混乱。仿佛全身的血管都要爆掉一般。而此刻剑清一声大喝,恍若惊雷将他心中震出一寸清明。
左玉的面上悲色忽去,竟看不出喜怒哀乐,无悲无喜。但他双目中的眼泪却忽的一下流出更多,只是那颜色却已经变成了红色,亮的刺眼的红色。、
竟不是泪,而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