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黔来到了锦缎的住所前面,顿时就明白了富人和穷人之间的差距。一眼望去,首先入目的是一片养灵花,养灵花是修真界中有钱人的奢侈品,这花有一个奇异之处,无论是在何时何地种下的养灵花,其植株高度必达八十公分。
且花开之时必是齐齐绽放,被修真界之人喻为最有情义之物。
养灵花的花朵只三片,但每片花朵的颜色不尽相同,因此其花开景象极为妍丽。而之所以说养灵花是有钱人的奢侈品则是因为养灵花在修真界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稀有的程度,且具有滋养灵气之效用。
而养灵花的培植则需要命人每天三个时辰浇水,三个时辰捉虫,三个时辰松土,极费神费力。因此若非家中富裕之人,不会有那等功夫去种植养灵花,即使可以滋养灵气又如何,修炼的时间都被耗光了。
而此时,养灵花群已到花开之时,姹紫千红,争奇斗艳,仿若一位位妙龄女子在风中邀宠,格外让人移不开目光。
其间几位丫鬟打扮的少女,穿梭来往提着水壶,个个脸上浅笑盈盈,竟恍似仙境般景象。
花海之后是一排殿宇楼阁,端的富丽堂皇,青色瓦片白色石墙,栩栩如生的蟠龙柱,依次排开。门口立着一位少年,眉目如画,正是锦缎。
苏黔心中大为讶异,虽然知道锦缎家底不一般,可今日见这光景,这哪是不一般,整个苍云派也没有人可以做到锦缎这般了吧。这小子瞒得够深的啊,好啊,这回又多了一个问题了。
锦缎前段时间刚刚受了伤,修养近一个月,今天终于觉得稳定了,正准备出去,便看见花海之外的苏黔,站在那里,傻傻的样子,着实让人想要将她变得聪明一些。
也不知道苏黔如果知道锦缎此时的想法,会有什么反应,但可以知道的是,苏黔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在锦缎心中,自己是那么样子的一根朽木。
她走过养灵花,全身的灵力不自觉运行起来,将外界的灵气吸入体内,苏黔心下不禁叹道,果然妙极。
来到锦缎身前,苏黔气势大开,带着审视的语气看着身前这个自己视为朋友的少年:“你是不是该对我说些什么,应该没有忘记落荒谷我说过的话吧。“
锦缎低下了头,额上的刘海挡住了眼睛,苏黔看不见他深思的眼。
锦缎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本来这个秘密他是准备这辈子都带到黄土里去。但是没有想到遇到了苏黔,不知道为什么,从见第一眼开始,锦缎的视线总是会不自觉地落到她的身上。
而后来他们之间的交流变得多起来的时候,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苏黔有一种莫名的认同感,因为她很像前世的自己。
前世,没错,自己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关于重生,他也没有任何可以解释的,因为这一切就连他自己也觉得神奇。
修真界之人也有重生,但此重生非彼重生,修真界之人的重生是夺舍,对于这个他再清楚不过。
前世的自己所在的年代是上古,上古其实并没有时下众人描述的那么神秘和超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自己也叫锦缎,自幼天资超群,虽是孤儿,但是自小就被名门望族收养,给予最优厚的待遇。
曾经的自己也像苏黔一般眼神清澈,表面上看起来不近人事,其实内心也是孤独寂寞的,身为孤儿却有着大家嫡子的待遇,所以经常受到族里年轻弟子的攻讦。
那时的自己其实还算是痛并快乐着把,虽然对于年轻弟子的侮辱责骂很是难过,自己终究没有被这样的大家庭完全接受,可是又对族父给予自己的一切由衷的感激。不是族父的话,自己也不知道在哪里如蝼蚁一般的活着。
可是这一场美丽的梦都在自己结丹成功的时候,完全破碎。
修真界之人结丹之时会出现天象,谁也不能解释天象出现的缘由,但是久而久之,人们赋予天象寓意,不同的天象代表不同的寓意。在修真界以凤凰最为祥和,以龙最为尊贵。
而自己结丹之时,出现了最为尊贵的龙象,当时自己也是喜不自胜的。就在自己突破境界成功巩固修为之时,突然于识海深处,传来一阵钝痛,只见一个有着天人之姿的金丹中期元神涌现,一口一口地吞噬着他的元神。
自己之前因为一时间心头大骇,没能反应过来,直到一阵疼痛将自己唤醒,虽心下奇怪,为什么于自己识海之处会有一个金丹期的元神存在,而自己居然一无所觉,但形势紧迫,自己无暇思考其他,必须先将这个侵入者消灭掉才可保住性命。
于是两个元神开始了拉锯战,虽然锦缎刚刚步入金丹期,但是之前自己的修为都是稳扎稳打,而那元神虽是金丹中期,但不知什么原因略显虚弱,因此,即使对上也有一拼之力。
那元神见短时间内没能吞噬对方元神,且自己也被对方反吞噬几口,有点急迫,所谓夜长梦多,这个道理他再明白不过。
思及此,他反而不再对其元神进行攻击,长身玉立,居高临下地看着锦缎的元神,眼角闪过一丝轻蔑:“你生来就是为我的,你以为王氏大族为何要收养你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虽然你资质确实很好,但也不至于为你一人得罪全族青年子弟把。
我告诉你,收养你不过是为了我,当年我因为进入一个秘境而殒命,在最后时刻仅有元神的我终于逃出了秘境。父亲为了我,开始不断找资质好的孩童,最后找到了你,所以就将我的元神藏到一颗丹药里,让你吃下。这样我以后夺舍也会更容易成功。”
锦缎初时是不相信他的话的,但是看着对方与族父七分相像的外表,不觉有些动摇,自己并不是只会修炼而不会思考的木偶,在最开始自己其实也怀疑过族父的用心,也做好了被牺牲的准备。但是之后的种种让自己开始相信族父真的是个好人,也认定了族父。如今却有人说族父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他的嫡子。
锦缎看着对方与族父相像的面容,想起他方才所说,不知为什么,那一刻他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咔”“咔”“咔”像是一道道催命之音,引领着他一步步走向深渊。
那元神看见锦缎这般,心知目的已达到,赶紧将锦缎的元神吞噬,心里越发开心,又想起自己身为大家嫡子,只能倚靠别人的身体修炼,还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心里只觉得一股屈辱涌上来,便将这股屈辱全部发泄到锦缎身上,他原本是要大口大口地吞噬锦缎的元神的。如今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细嚼慢咽,像是正在享受着什么美食一般。
锦缎不是感觉不到,元神传来的痛感。
但他已经半只脚跨进了死胡同,心的沉寂,让他原本看起来充满生机的脸,死气弥漫。突然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那名炼气期的残疾老者,他总是在自己被人欺负后,偷偷给自己送吃的。
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总是沉默。有好几次自己看到他被几名年轻修士打骂,但他还是一声不吭。自己其实内心里也是鄙夷过他的,但又期待他送吃的过来。
直到后来,有好几天自己再没有见过那位老者,即使自己被人欺负,也不见他躲在墙角的关切身影。那时自己很是紧张、慌乱,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关心那位懦弱的老者,但是心不会骗人,自己就是关心他了。
看到他被人欺负不会反抗,心里是很愤怒的,那时自己其实就已经在关心那位老者了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即使这辈子都只能是炼气期又如何,即使身体残疾又如何,人活一世,谁又能预测下一刻会怎样,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作践自己。
他走到那名老者的破屋,这是自己第二次踏足这里,第一次是老者首次送吃的过来,自己心存感激,亲自送他回来,还记得那时他脸上喜悦的表情,就像得到了什么人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一般,洋溢着幸福,是了,那样子的老者,那么容易就得到满足。
可是后来自己看到他被人欺负一声不吭之后,就再也不和他说过一句话。并不是看不到老者脸上的失落,只是那个时候自己很自私,只顾着自己,完全不能理会别人,认定了老者是懦弱之人,就不愿与其过多接触,却又贪恋着他的关心。
他走进破屋,说是破屋,其实不过是几张树皮和几根残破的木头搭建而成。屋里老者聊无生气地躺在那里,一双眼睛满是麻木之色,眼眶黑紫黑紫的,整个人都是一副行将就木之态。
他看到锦缎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而后又转为沉寂,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脸安详。而右手紧紧握住,上面还有一些吃的,锦缎知道那是他想要送给自己的。
在那一刻,锦缎有了自责,为什么,他问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过来看他,自己如果不是有他的接济,以自己的性子估计早就死了。老者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想要活着,对了活着,如果老者在此,一定希望自己活着。
锦缎整个人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气势,这种气势名为求生。可是为时已晚,他只残留了最后一丝元神,根本抵抗不过在吞噬了他自己大部分元神之后的金丹中期元神,看着朝他而来的血盆大口,锦缎心中全是悔恨,自己觉悟的终究太晚了点。
而再次醒来,锦缎发现自己还活着,并且附身在一同样名为锦缎的少年身上,还有着显赫的家室。
回忆到此结束,他抬头看着面前一脸倔强,偏执带着审视目光的苏黔。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声音沉而缓地说道:“我来自上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