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将那个研究员绑好,研究所的上方传来了“咚咚咚”的踢门声,钟飞知道是苏业辉正在踢那个木门。很快这个岛的中心磁场就会增强,进而打开四方体内的那个时空之门。钟飞径直朝柜台走去,搬出那块黑色石碑,按着那张纸上的记录向黑色墙壁贴去。
六名研究员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个他们之前用尽各种办法也无法打开的四方体,此时竟呈几何图形运动起来,变成了一个门和密码输入口。钟飞走过去输入密码,黑色的门也随之消失。六名研究员探着脑袋向四方体内望去,但这次他们大失所望,四方体内是空荡荡的一片。
但很快他们就愣住了,随着研究所内磁场监测仪上仪表指针的快速转动,四方体正中一个屏面如同切开空间一般突兀而出。刚开始是几块零碎的不稳定镜状空间破裂,直至最后的成形。屏面刚成形,一个人形就从屏面内跃出。这人形刚出现时朦胧一片,全身由各种发光微粒组成。随着这人形的清晰,人形的头部也逐渐像沙子一样流向身体的各部分,变成了一个无头怪。这是人体从四维空间里出来后,保护大脑的唯一方法。但眼前这个无头怪的躯体比苏业辉和刘一航变化得匀称得多,可以称为“无头人”。
随着这个人形的逐渐成形,钟飞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怪物。它穿着的衣服虽然已经纠结在肉里,但还是能看出和自己身上穿着的是同一件。
看到这钟飞才松了口气,他就担心出现的是苏业辉。无头人和钟飞静静对望着,这种心情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理解。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也是一个新的结束。
“去吧,另一个我,去修改这个结局。你说过的,这就是我们的宿命。”钟飞终于缓缓开口说道。
无头人屈了屈身子,向着电梯走去,打开电梯走了进去。
走出电梯,无头人先在洞中的木门后停了一会儿。确认洞外已经没人后才将木门打开,它知道此时此刻大家正在下山途中。苏业辉走在前面,和众人保持着一段不小的距离,在林中这段距离已经足够屏蔽一切。无头人急速地从山顶攀着树木跳跃而下,它知道苏业辉下山的路线,很快就找到了走在前方的苏业辉。他此刻正一脸怒火地咒骂着什么,或许此时此刻他脑中已经盘算好了今晚要开始实施的杀人计划。
无头人从隐蔽好的草丛中掠身而出,苏业辉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就已经被无头人捂住嘴巴,挟在腰间,带向另一片密林。无头人的速度很快,跟在后边的人一点也没有察觉,大家有说有笑地从山上走下。
晚宴开始后老半天,苏业辉才回来。他现在只会两眼呆滞地对着别人傻笑,别人都懒得理他,以为他是故意装疯卖傻来破坏气氛。苏德云叹了口气,让老徐扶他进房间里休息。
自然,这都是无头人做的。不过它没有杀苏业辉,它只是用自己的能力破坏了苏业辉的部分脑细胞,将他完全变成了一个傻子。
第二天婚礼在早上九点准时开始,热闹的场面,铺天盖地的鲜花写满了幸福。新郎亲吻新娘的一刻,大家开心地鼓掌、送祝福。躲在树丛中的无头人也举起手来拍了拍手,它没有嘴,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祝福。
“一定要幸福啊,紫湘。”钟飞深情地说了一句,又看了旁边的无头人一眼,“我知道你想说的是这句,另一个我。”
无头人老实地屈了屈身子,继续面向远处那对幸福的新人。
一人一怪,在心里给同一个人送着一样的祝福……
婚礼结束后,众人当天下午就离开了这个小岛。游艇划破海面,迎风而去。钟飞和无头人站在山顶,望着远去的游艇,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钟飞回望了无头人一眼,“走吧,我们去完成这个最后的结局。”
他们先去救了那条森蚺,这条改变了众人命运的巨蛇。一切都很顺利,钟飞取出它腹内的野猪獠牙,森蚺伸出舌头舔了舔钟飞的脸。
钟飞微微一笑,“我开始理解因果轮回这个词,当初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们。现在我又回来救你,一报还一报……也许我这一生注定要和蛇结缘,也注定我要像蛇一样孤独,守望着别人永远无法理解的爱情。”
走了一段,森蚺还在恋恋不舍地跟着,钟飞朝森蚺挥了挥手,“再见了,大家伙。”
森蚺吐了吐舌头,望着恩人远去的方向。或许这条有灵性的巨蟒明白,这次再见是真的再也没机会见了。
一人一怪就这样走向山洞,回到研究所。
在研究所里,钟飞先从背包里取出TNT炸药在研究所内装好。这么多炸药足够将这整个研究所炸塌。
接着走向那六名研究员,放开他们。“你们走吧,回去告诉苏德云。这里面的东西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些东西不能救回苏夫人,也不能给他想要的不老不死。这个岛在事件完结后就会消失,带着他快离开这岛,否则你们也会一起消失。”钟飞对他们说道。
“不,这……这研究所里的一切可以改变整个世界,可以创造人类科学史上的奇迹。”一名研究员急急地开口说道。
钟飞点了点头,“这里的东西足以改变整个世界,也足以毁灭整个世界,我想你们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那六名研究员欲言又止,他们当然知道钟飞是什么意思。这是连自己都恐惧的研究,他们当然知道这研究所里的一切如果被误用会发生什么。
钟飞微微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离开这吧,我要炸了这个研究所。”接着又指了指身后的无头人,“还有,别想重新挖掘这里,取回你们的研究成果。它会一直守在这里,它不老不死,不会让任何人再次进入这里。你们忘了有关这里的一切吧,这里的东西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那六名研究员闻言赶紧快步涌向电梯,仓皇逃离。比起研究成果,自然还是自己的性命要重要些。
游艇上,庄小叶突然从背后抱住刘一航,刘一航一愣。这是庄小叶第一次这样对自己,他自然受宠若惊。
“小叶,你……”
庄小叶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离开那岛的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你也不是那么讨厌。还有,我突然好怕再次失去你……”说到这,庄小叶自己一愣,为什么会出现“再次”这个词。
刘一航深情地将她拥入怀中,“傻瓜,你曾经失去过我吗?我一直会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
“永远吗?”
“嗯,永远。”
“永远是多远?”
“永远就是永永远远……”
在游艇的尾部,林松半身趴在护栏上。看着那越离越远的小岛,心中浮起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莫名伤感。
“林先生,你在想什么呢?”是邵子悦的声音。
“在想一个朋友,一个老朋友……”林松望着茫茫的海面,回道。
“嘻嘻,林先生,你看这是什么?”邵子悦轻笑道。
林松回过头去,看到邵子悦正捧着几朵白色的曼陀罗花对他调皮地笑着,“虽然你昨天拦下了我,但我上船的时候又偷偷摘了几朵。不过我很小心,没有伤到手,也没有去嗅花香,这花真的很美。”
林松淡淡一笑,“你知道吗?不同颜色的曼陀罗花有不同的花语和喻意。”
“哦?那白色曼陀罗花的花语是什么?”邵子悦睁着大眼睛望向林松。
林松拿起一朵白色曼陀罗,举到邵子悦面前,“白色曼陀罗还有一个别名——情花,它所带的毒就叫情花之毒。因此它的花语是:万劫不复的爱。”
邵子悦小脸微微一红,“这么厉害的毒啊,连林先生这么高明的医生都救不了吗?”
“是的,情花之毒,无药可解。”林松认真地点了点头。
邵子悦抢回林松手中的白色曼陀罗,又问了一次,“真的无药可解?”
“嗯,真的无药可解……”林松又再次认真地重述了一次。
沙滩边的老徐望着游艇远去的方向,嘴角带着一丝莫名的微笑。
老徐的身后是已经变成傻子的苏业辉,苏业辉望着远去的游艇呵呵地傻笑着。他心胸狭隘,无时无刻不在计较自己的得失。或许变成现在这样,他反而会更快乐些吧?
研究所里的钟飞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
钟飞从背包里取出引爆遥控器递给无头人,微笑着说道:“其实我们早就知道的不是吗?从遇到紫湘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是我们的宿命。”
接着钟飞拿出那根股骨,走向大四方体正中的屏面。他还要将这根股骨带回去给高三时候的自己。这样他就能维系住这个新局的完整性,如同一个麦比乌斯圈,正面也同时是反面。
因为他赶在了苏业辉和刘一航从四维空间里出来前修改了事件,所以他们现在也已经从四维空间里消失。穿梭时空的代价是变成怪物,钟飞只能牺牲自己来修改众人的结局。
这就是钟飞的“第二结论”——这个给众人幸福结局的双循环。
无头人等他走进立方体后,取出那块石碑高高举起往地上摔去,石碑被摔得稀碎。四方体的门也顿时合上,这样就永远没了开门的钥匙。
屏面前的钟飞深吸了一口气,回想了这二十多年来发生的一切。终于,缓缓跨出最后一步。整个黑色四方体内回荡着他临行前的最后一句话:“紫湘,你一定要幸福啊。松,如果真有来世的话,我们还当兄弟。”
紧接着无头人按下手中的遥控按钮,轰隆一声巨响,整个研究所在这一声巨响中粉碎、坍塌……
多年以后的林松,仍在满世界打听钟飞的下落。
多年以后的紫湘,偶尔还会回忆起大学时初见那男生的瞬间。
那男生的眼睛清澈得像个孩子,却又清澈得深不见底,就像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
而那时的钟飞,是一个被埋在地底下,不老不死的无头人。
他只能在黑暗中默数着那些名字,那些人,那些事,过漫无边际的一辈子。
他的付出无人知晓,他的心无人能懂。
这样的永生有多痛苦,这样的黑暗又有多漫长!
什么是爱?什么是永恒?钟飞给出了一个永远无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