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他半天,鼻尖萦绕的都是他的气息,淡淡的薄荷味,清爽,干净。
她想,“气场”这个词真的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诠释。他浅浅淡淡的一句反诘,便令她穷词了,满腔的愤怒也无处可以发泄,只能气鼓鼓的瞪着他。
她看见时非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色,意识到自己这次的确有些过分了。
今年是他们认识的第六年了。她时常感叹造物主的神奇,六年,2000多个日夜,让一个原本陌生的人硬生生的刻在她的命运石上。
然而,她只知道自己栽到了这个男人的手中,殊不知自己才是那个男人生命中的那个劫。很多年后,当他们都老了,岁月流逝,白了他们的鬓发,微光才意识到,这个男人是多么的包容自己。
用爱,生生的宠坏了她。
微光一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理会时非。时非见状,微扬了扬眉,从她身上翻身坐起,然后一把将还在发呆微光捞进自己的怀中。
时光将她由一个少女蜕变成女人,青涩的面庞不再,曾经那瘦小干扁的身体也早就丰盈起来,唯一没有变的,是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及腰的长度,如上好的黑锦缎,让人移不开眼。
时非抓起她的发尾,卷入指尖与指腹亲密缱绻,他的声音很低,如叹息一般在她耳边滑过,他说,“微光,你究竟是怎么了?”
微光有些失神,是啊,她究竟怎么了。
总是在无理取闹,总是在患得患失 。
他说:“你知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很担心你。”
他说:“微光,你已经不小了,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你需要学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不能总这样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微光怔怔的望着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莫名的恐慌,莫名的担忧,有关于他的,袁妗的,还有那个未婚妻的。这些都令她耿耿于怀,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去说。
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惧,因为太过于在乎,才会这样小心翼翼吧。
她想起年少时候的自己,为了追上他的脚步,那样拼命努力的学习。
她也想做那种笨笨呆呆的女生,爱躲在课桌底下看漫画看小说,爱和同学一起讨论漂亮的衣服和发饰,也理所当然的学不好数学。可是她知道,那是不行的。
那些年,在周家的日子,那些被漠视的苦闷,让她只能不断的努力学习。豪门中的孩子什么都比,成绩更加是不可或缺的比较资本。她原本只是天真的想,只要她成绩好一点,家人的目光肯定会多放一点到她身上。
从小她就羡慕着姐姐,美丽优秀,是所有人目光注意的焦点。十七岁以前,她的目标是姐姐。她想,只要自己能变得跟姐姐一样优秀,一定再不会那么孤寂了。可是,不是的,那时候妈妈已经过世了,亲生父亲健在却能对她视若无睹,所以没人能教她,很多东西,不是你努力了就一定能得到的,很多东西,是你即使努力一辈子都得不到的。譬如,那些她渴望甚久的亲情。
十七岁以后,有个少年出现在了她的生命中,那年园子里的蔷薇花开得极好,到处都飘着花香。她从那一年开始追寻着他的脚步,只为做一个配的上他的人。
她甘做 爱情的奴隶,让自己变得如斯般卑微。
却不知,面对爱情,谁人都是将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她不是唯一的那一个,也不是最后的那一个。世间男女,尝过爱情苦的人不计其数,却还是有人前赴后继,甘之如饴。
她不过也是这万千世界中的俗人一枚。
他不会知道,她曾经是多么的渴望追上他的脚步。
爱情有千万种姿态,她偏偏选了最笨拙的那种,索性他如她一般,爱她。
窗外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
绒絮般的雪花在城市的上空悠悠飘落,带着眷恋和不舍,悄然降临人间。
屋内,暖气开的很足,微光靠在时非的怀中,****的双脚包在暖暖的丝被中,和他的,纠缠在一起。
这样亲密的接触,拥抱彼此的姿势,温馨的令她几乎落泪。
她伸手环上他的颈项,侧头吻住他那的唇瓣,那样冰凉的触感,倒和他给人的感觉相符合,也迎合了屋外透凉的世界。
她探出舌尖,****着他的唇瓣,试图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
时非微愕,随即慢慢加深这个吻。
她吻得理所当然,揪紧床单的手指指尖却是无法自抑的颤抖着。
火热的吻还是无法暖去她心底的悲凉。
这一刻,她无比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恐惧。
这个吻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结束,时非抚摸着她脸,指腹间有潮湿的涩意,他声音沙哑,“微光,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你说,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微光垂下头,心渐渐收紧。
他们究竟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
她终究还是忍不住落泪了,将头深深埋进他的胸膛,如一只刚出生的小猫一般羸弱颤抖。那一头乌发披散在他的肩头,绽放了满眼,美得动人而惊心。
她哽咽,“你到底和袁妗是什么关系?”
她的脸紧贴着他心脏的位置,她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浑厚而有力。
她的泪水透过睡衣浸透在他的皮肤上,滚烫的不知道是他的体温,还是她的泪水。时非心疼却没有急于去解释撇清和袁妗的关系,只是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直到确定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才幽然叹喟,“微光,我爱你,这辈子只可能爱你一个人。没有袁妗,也没有其他任何人。”
“骗子!”她马上推开他的怀抱,扬起脸出声反驳,鼻息间还听得到微微的抽噎声。
时非害怕她哭泣时候的样子,鼻头和眼睛都是红红肿肿惹人心疼。他轻叹,将她的手抓在掌中把玩,“我就是骗子了?”
他仿佛早就料到她有此一问,好整以暇的等着她发难。
微光咬了咬唇,“我昨天去公司准备找你的时候,看见你和她在一起。”
“嗯,然后呢?”他低垂着头,将手指缠入她的指缝间,然后紧紧的握住。
他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让微光觉着有些恼,她忿恨的想抽出自己的手,却徒劳无功,于是便觉得有些委屈了,刚止住的泪水又有下落的趋势。
“你是不是嫌我烦了,所以现在连敷衍我都不愿意了?”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异常,于不知不觉中将心中的不安问出了口。
他轻声叹息,终于还是不忍再逼她,将她从新楼回自己的怀中,只是抓入掌中的那只手却没有放开,“你看见我们的时候,我正好请她吃完饭回来。之所以会请她吃饭,只是基于这些天她为公司所做的事,所尽的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良久过后,微光轻轻的抽出了自己的手,这一次他没有阻拦。
她清晰的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平静而哀伤的在房间内响起,伴随而来的是心底一阵阵的抽痛,这个结已经折腾她够久了——“我曾经在你衣服口袋中发现了一条项链,你猜后来怎么着?我在袁妗的脖子上看见了这条项链。你要我,怎么去想?还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是我多想了吗?”
他错愕了半天,原来她就是因为这个理由,这些天才郁郁寡欢么?再开口时声音中有着明显的笑意和浅淡的无奈,“首先,我得说明一下,我很开心,你这样至少代表着你很在意我,你在吃醋。其次,关于那条项链,是林特助买的,王秘书赠送的,其实我就是在林特助和王秘书之间经手了一下,这样,也有罪吗?”
微光愕然,倒在床上,顺手扯过枕头,埋在自己的脸上。
经过昨天一役,时非是绝对不敢再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了,索性带在身边,两人一起去了公司。
时非办公的时候,她就趴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看书。
室内的暖气热热的裹着她的脸,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渐渐的,眼皮耷拉下去,终于还是歪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正对着沙发的不远处,隔着一个办公桌后,时非放下手中的笔,望着那个趴在沙发上熟睡的小女人,清俊的脸上,渐渐化开一抹柔情。
他放下手中笔,起身走近沙发,胳膊伸到她的肩背处,小心的将她抱起向休息室走去。
睡梦中的微光不安的动了动,待闻到熟悉的气味,又皱了皱鼻子,安慰的伏在他怀中睡去。
将人放在床上,仔细的帮她盖好被子,他并没有急于离去。
站在床边看了她好久才悄悄离开。
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天地已经被冰雪覆盖上了浅浅的一层,快节奏的都市在雪中仿佛沉睡了一般静止不动。
时非站在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有些失神。
很多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脱离了他的掌控。
雪已经停了,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金色的光芒在云层中涌动着,想要挣脱出来。云层的边缘被染上了浅浅的橘黄色光晕,这大概是这个素色世界里唯一的色彩吧。
时非转了身,走到办公桌前按了内线,“林扬,麻烦你进来一下,谢谢。”
时非的特别助理林扬是时非的外公岳茗山一手栽培起来的,办事效率极高,不一会,办公室的门就响了起来。
林扬进来的时候,时非正坐在办公桌后批示文件,见他进来,示意他坐下。
在他没有吩咐之前,林扬只是安静的等待。
终于将桌面上的一叠公文处理完,时非才抬头对林扬说:“抱歉,让你久等了。”
林扬冷静自持的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时非也不再多话,直接进入了主题,“从今天开始,公司所有跟‘名盛’有关的合作全部抽离。”
林扬听了,有些迟疑,“这样好吗?”毕竟这样鱼死网破的做法,对“时光”本身也是极大的不利。
时非想起昨天晚上在酒吧门口的情景,面色冷冽了下来,语气不容拒绝“就照我说得做。”
林扬听了,颔首,起身离去。
在办公室门口,他有忽然转身,犹疑了一下,对时非说道,“你如果有时间,就多去看看岳先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