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到了,你要下车吗?”
艾米听到声音,把视线从窗外拉回,通过后视镜疑惑的看向司机。
司机指了指坐落在雨雾中的白色高大建筑物:“市人民医院到了,你下车吗?”
这个时候,她才彻底回过神来,有些急切的打开车门,准备向雨中冲去。
“哎,小姐,你等等,你还没付钱呢。”司机见她准备就这样走,急忙转过身喊住她。
她突然一下子僵住了,退回到车内,还是怀抱希翼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今天她穿的是一条裙子,上面没有任何口袋,在这之前,她走得匆忙,也不记得拿上包,甚至连手机也没带。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司机。
司机多年的职业生涯让他多多少少明白了眼前的状况,他顿时有些急了,“哎,我说小姐,赶紧付钱啊。一共二十八块五,我收个整数,二十八块算了。”
他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魁梧,粗眉大眼的样子,此时瞪大了眼睛看着艾米,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模样。
之前在公司发生的事情让她变得极是脆弱,平时的凌厉早就不知所踪了。
她双手紧紧的交握在腿上,低着头,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安,过了一会才抬起头小声对司机说:“我忘记……带钱了”
“你不带钱你打什么车啊!”司机更加急了,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提高。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过去的一幕幕在她眼前闪现。刚进公司时,李元生对她的骚扰,公司同事的冷漠,灯红酒绿的应酬场所,她做了李元生情人之后在公司的耀武扬威,她对其他人的打压……
然后就是躺在病床上的妈妈,还有,还有……那个U盘,在几天之前,她用那个U盘偷走了公司的机密,然后就在今天,老天突然狰狞的对她笑。
他笑得很是得意,他说,你以为你成功了么,不,你什么也没有得到,你即将一无所有,你还会身败名裂。
她呼吸急促,车厢内都可以听见她的呼吸声。在这些过往毫无预警的向她涌来时,她就像一个溺水者般,大口大口的呼吸,她需要氧气,需要大量的氧气来支持着她不至于崩溃。
事实上,她与崩溃仅仅只是一线之隔,须臾后,车厢内响起了她歇斯底里的哭泣声。
司机被她的样子吓到,他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她不断涌出的泪水,他才想起什么,连忙回过神将抽纸递给她,“你别哭啊,我又没把你怎么样。”
艾米也不接,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无法自拔。
司机将纸巾盒随手一扔:“算了算了,今天算我倒霉,我不收你车钱了,你别哭了。赶紧下去吧。”
她早已混沌,自然也没理司机。她觉得自己好久好久没有这样肆意的哭过了,父亲过世后,这么多年,都是她独自一个人支撑整个家,她急需发泄,狠狠的将这所有的一切痛苦都释放出来,她任自己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中,任自己毫无顾忌的哭泣。不管接下来会怎么样,至少现在她需要好好的哭一场。
司机气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她哭了会儿,他突然一把拉开车门:“得得得,我把这车让给你哭了,你随便哭吧,想怎么哭怎么哭,我不打扰了行吧!”然后钻出车,“砰”的一声带上了车门。过了一会儿又重新钻进车,拿了一把伞。外面还在下雨呢,他总不能站在外面淋雨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艾米哭累了,安静了下来。她看了看周遭的环境,这才注意到车内就只剩她一个人了。她向车外看去,旁边的人行道上,司机撑着伞正对着马路站着,也不知在看什么,手中还夹着一支烟。
她突然想到什么,手向脖子上一摸,还好,还在。
解下脖子上的项链,放在手心,铂金链子在她手上团成一堆,中间的钻石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哭了那么久,她眼睛睁开都有些困难,钻石上的光刺得她的眼睛更疼。这个是她缠着李元生送给她的,可是,这些东西,究竟有什么意义?
她突然觉得手心的东西有些炙手,她急切的需要摆脱它。
打开车门走了出去,来到司机面前,她歉意的对司机笑了笑,将手中的一个钻石项链递给司机,哭的太久,再开口时声音极度沙哑:“对不起你,不但没有付车费,还耽误你做生意了。这个项链你拿着,就当补偿你的损失吧。”
司机没有伸手接,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她笑了笑,走回车前将项链放在了车前盖上,然后毫无留恋的向医院的方向走去。
“小姐,你等一下。”身后突然传来司机的呼喊。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司机几步跑了过来,将手中的伞递给他:“你身上都湿了,把这个拿着吧,小心别感冒了。”顿了顿,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说法,“不管有不好过什么事情,身体还是最重要的。”
说完,也不等她的反应,转身向着出租车小跑过去。
她看着手中的伞,其实衣服走就湿透了,湿答答的黏在身上,凉飕飕的,伞也没什么意义了,但是看着那个在雨中奔跑的背影,她感到了温暖,来自一个陌生人的温暖。
半个月前,母亲的病情转危,转进了加护病房。隔着病房的观察窗,她看着沉睡中的母亲,感到了无比的悲凉。
这几个月来,母亲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她突然很想听母亲跟她说说话。
就像小时候一样,将她搂在怀里,跟她讲故事,然后温柔的叫着她,米米,米米。
年少时不懂,觉得父母是自己最大的羁绊,于是便时时刻刻畅想着高飞,在那片他们无法企及的天空里自由自在的翱翔。待他们老去,再无力关心自己时,才发现原来那个怀抱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庇佑。
她头靠在观察窗上,望着走到上白晃晃的灯光,想着医生刚才对自己说的话,泪水再一次滑落。此刻,她最大的悲哀不是自己可能锒铛入狱,而是不能陪着自己最爱的人走过人生最后的旅程。
在声色犬马中游走太久,她早就忘记了曾经的初衷。早已忘记,那年,刚出大学校门,她满怀憧憬,不过是想给母亲更好的生活。
时间的轮轴转过经年,我终究还是迷失在了岁月中。
下班后,微光直接乘坐电梯来到了地下停车场,时非在那儿等她。
才出了电梯没多久,一个身影突然闪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艾米站在她面前,神色莫测的盯着她。她警惕的向四周看了下,偌大的地下停车场内除了车,就只看的见她们两人。时非的车距离这里还有不小的距离,她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正在她思忖着假如艾米来意不善时,该怎么做的时候,艾米忽然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