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很静,城市已经陷入了沉睡中,只有偶尔的一辆车从她身边一梭而过,不一会儿就远去了,在夜色尽头悄无声息的消失。
快要入秋了,晚上还是有些凉意的,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吊带礼服,她张开手掌,手掌中心静静卧着一个小小的东西。裸露在外的胳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小疙瘩,她把那个小东西扔进包里,双手抱住双臂搓了搓,然后继续没有目的的前进。
道路两旁的路灯沿路洒下惨淡的灯光,她就这样踩着惨白的光前进,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这样的夜晚,安静祥和,与方才宴会的奢华完全不同。
微光在宴会上遇见于正的时候完全没有意外,毕竟这样宴会的目的不言而喻。
宴会开始没多久,一片斑驳陆离的景象,微光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百无聊赖。这样的宴会她通常是不参加的,但毕竟是外公的生日,不来总是说不过去的。
“微光。”一道声音有些突兀的响起,打断了她的神游。她抬起头,来人站在她面前,刚好挡去了光。
她不着痕迹的退后了一步,避开对方投下的阴影,礼貌的笑了笑:“于先生,欢迎你来参加我爷爷的寿宴。”
于正雅然一笑:“微光,你何必对我这样防备。”
微光突然觉得更加索然,这样的宴会本就无趣,她垂着身前交握的双手,一只手无意识的扣着另一只手的指甲壳,“没有事,我就先离开了。”她说完就提步离开。
“等一下,微光,我找你确实有事。”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这是酒店一楼的咖啡厅,挑高的空间设计,红色的布艺沙发,拱形的欧式窗户,简约却华丽的风格。微光环视了整个咖啡厅一圈,心里不由得佩服起姐姐的,据说这个咖啡厅由她一手设计出来的。
此时咖啡厅没有什么人。他们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窗户外,是一座很大的室外游泳池蓊蓊郁郁的树枝叶倒映在水中,随着水光波动,倒也别有一番宁静而致远的味道。
微光没有出声,她等着对方先说话。他说,有些事情不适合在宴会那样人多嘈杂的地方说,而她本身也不想在宴会上多待,便带他来到了位于酒店一楼的咖啡厅。
于正从容不迫的喝了一口咖啡,才道:“我早就想约你谈一谈了,可惜你一直拒绝。”
微光笑了笑:“最近一直很忙的,你知道的,‘名盛’不是也参与了竞标么。”
他沉默了半晌,递给了她一件东西,是一个小巧的U盘。微光疑惑的看着他。
对方仿若无事般一笑:“这是那个项目的数据资料。”
他们都明白是哪个项目,微光惊疑不定的看着他,脸色已经有些泛白。
如果说之前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那么接下来于正的话完全打破了她那么一点小小的希翼。
“微光,你曾经在‘名盛’待过一年,你的数据分析手法,我还是了解的。这个是我手下的一个项目经理交给我的。”他顿了顿,“据说是他一个同学卖给他的。”
她的心口猝然一紧,她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刚进公司也没有多久。这个资料目前只有她和时非有,必然就是从她这泄露出去的,什么人对她有这么大的仇恨,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这毕竟关系到公司啊。
什么样的理由,需要但是对方处心积虑的做出这种事情。这样的事情,如果暴露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相较于微光的震惊,于正依旧是神色自若,他修长的手指在咖啡杯沿轻轻的摩擦,也不再多话,等着她慢慢的接受。
她咬紧唇瓣:“这件事,还是请你先不要说出去。”她鼓足力气才接着说了下去,“还有,谢谢你。”
于正放松的靠向柔软的布艺沙发背上:“微光,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的。”
微光垂下眼眸:“我很感谢你这么做,但是对不起,恕我不能答应你。”
他笑了出来,“微光,你知道的,我喜欢你,想追求你,但是我绝不会拿这件事胁迫你做些什么的。我只是因为喜欢你,不想你受到伤害才这样做的,并不是一定要获得回报。”
微光迅速的抬起头看他,相比她的狼狈,他姿态一如既往的优雅。其实,他也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他也是一年多以前才从国外留学归来,一回国就接手了‘名盛’副总裁的职位。虽然只是一年多,但是也能初见端倪,跟时非比起来,他不遑多让。只是,比起时非的凛冽,果断,他更加圆滑罢了。是自己一直对他存在抗拒的心理,这样的人,做个朋友也是不错的。
她真心的对着他一笑:“真的很谢谢你。我男朋友他对我很好。”
本来一直淡定自若的于正在听到这句话后,眼神一变,刹那间闪过一丝与他气质不符的阴狠,他端起咖啡杯,低头,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再抬头时,已经是一贯的闲雅:“时先生确实配的上你的人。”
最后没有再回到宴会中,也谢绝了于正提出送她的要求,倒也不是因为排斥他了,说实话,今晚让她对他的认知有了很大的改变。可是,那个U盘里的东西,让她的神绪非常的杂乱,她想一个人静一下,或者是在他的怀中,抱着他,感受着他的体温带给她的安心。可是他现在在S市出差,走的那么匆忙,连外公的生日宴也参加不了了,本来是打算趁这次机会把他介绍给外公的,也好绝了舅舅的那些心思,这些年舅舅的这些举动也着实让她厌烦,所以适才宴会一开始她就躲起来了。
穿过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堂,她走出了酒店。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她面前,想了想,她低下头对着驾驶室内的司机抱歉的摆了摆手。
车子开走了。其实她早就拿到了驾照,只是不爱开车罢了,时非也纵着她,由着她去,他自己时常拨空接送他,也曾经专门派司机接送她,可被她拒绝了。有时候,她宁愿多走走,也不想坐着那个看起来冰冷的车,然后摆上一副没有表情的脸,在本来就没什么温度的城市中穿梭。
在酒店门口静静的站了会儿,她才走下铺着红色地毯的大理石台阶,一个人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的走开。
在路上接到了姐姐的电话,“你现在在哪?”她那边有些嘈杂,片刻后,杂音消失了,应该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
她又重复了一遍:“你现在在哪?怎么从宴会一开始就没看见你了?”
她走到一个路灯下,灯光打在她脸上,朦朦胧胧的。心头莫名的舒缓,声音闷闷地:“姐,我有点不舒服。”
微蓝眉头皱了起来,有些责备:“你走了怎么也不说声?”停了下,“是哪不舒服?”
微光摸了摸空空的肚子,随便掰了个不舒服的理由:“我胃不舒服。”声音软软糯糯的。
微蓝的神情不自觉的柔了下来:“你喝点温水,如果还不舒服就去医院,不要随便乱吃吃药。你现在到家了吗?”
她看了看空荡荡的街头,睁眼说瞎话:“已经到了。”这应该算是个善意的谎言吧,她轻轻的笑了起来。感觉像那个时候,自己和时非偷偷出去时,跟姐姐撒谎没有被发现时心里小小的雀跃。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忙了。”说完也不等她回应就挂断了电话。
微光将已经停止通话的手机抵在自己的下巴上,望着天空,其实姐姐对她是很好很好的。虽然她总是一副女王般高傲模样,甚至于有段时间对自己也是冷冷淡淡的,那也是因为姐妹俩从小分离的原因吧,更何况,自己是跟在父母身边,而她以出生就被送到了外公家,如果换成是自己,心里也会有很大的想法吧。但是,姐姐还是很呵护她的。
母亲去世没多久,外公家人都对她很冷漠,照顾她的佣人也跟着轻慢了不少,甚至有次生病很久也没有人发现,最后还是姐姐发现请来了医生。
那个时候,才十二的姐姐已经初显女王本色,她冷冷的对那个佣人说:“你如果不想做可以离开,不要自己把自己当作了一个低等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极是让人无地自容,那个佣人后来便自己辞职走了。
姐姐这样对她,因为是姐姐,是血缘亲情,也要她愿意这么做啊,何况是无关的其他人。她低头一晒,她毕竟是影响到她人的利益了吧。
这个社会,谁不是为了生存,当关乎到个人利益得失的时候,恐怕是要要人命了。她神色有些嘲讽,也有些悲哀。
她就这么走回了自己家,所幸酒店离家不远,只有三四站路,但是也让她的脚遭足了罪。随手带上家门,将三寸高跟鞋踢到一边,她扑倒在沙发上,瘫在上面一动也不想动。
手机铃声打破了一室的静谧,她依然闭着眼,手在沙发上胡乱的摸着,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只能无奈的坐了起来。手机在她的包里不依不饶的响着,而包被她进门时随手丢在门边的矮柜上,她赤着脚走了过去,窸窸窣窣一阵,掏出了手机。
看见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嘴边不自觉的浮起一抹笑。
“想我了吗?”对方也不拐弯抹角。
她走回沙发边,躺在上面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想,想你帮我放洗澡水。”
时非挑了挑眉,语气中透着浓浓的关心“很累吗?”
“嗯,我刚才走了五站路回来的,五站哎!”语气还委委屈屈的。
时非无奈的揉了揉额头,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你现在在家?”
“嗯……”还没说完,突然一阵门铃声响起,“哎哎,你先等一下,门铃响了,这么晚谁啊?”她一边走还一边喋喋不休,“是不是管理费没交啊,还是水费?电费?”
“可能吧。”对方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就是问你哎,什么叫可能啊!”微光极度不满男人的敷衍态度,怒气冲冲的拉开门。
门外,时非风尘仆仆的站在那,手中还举着手机,旅途的颠簸没有让他失去风度,依旧是要人命的迷人。
“以后不要随便就开门了。”他温柔的看着她,挂掉手机揉了揉她的头发,“微光,我回来了。”
微光看着他,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只要这样就好,在我无助时,落寞时,悲伤时,你能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一切一切的委屈便都不重要了。
然后,我必定陪着你,一起走向我们的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