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如绸丝般的春雨一直延续到第二天早上,湿漉漉的街道上稀稀疏疏的人群走过。初春的天气总会夹着一股寒气,一阵风吹过,树叶上的雨水珠子随着春雨掉落在伞上,我以为自己的身子会冷得发颤,可是此时的我却是暖暖的。因为有姚御风在身侧为我挡住了寒风,我感动的看着姚御风,心里感激道:还好有你为我遮风挡雨。
姚御风依约跟我一起回苏家,我们俩走在这湿漉漉的街道上,绸粘的感觉竟让我感到全身不适。姚御风为我撑着伞,他把大半部分的伞都往我这边挪,自个儿大半个身子都被雨水打湿了。
我突然想起,曾经的我,曾经的奕轩,曾经这样的一场雨,我们在雨中奔跑着。只是曾经的我何曾料到今日的我会跟姚御风同撑一把伞,漫步于这雨中。
经过那棵桑树底下时,姚御风突然停住了脚步,望着那棵刚发出嫩叶的桑树发呆。嫩叶上满是雨水珠子,一滴两滴的往下掉落。曾经姚御风就站在这个地方看着我和奕轩,那时候的我,给他的是怎么样的伤害我无法体会,这个伤害有多大也只有姚御风才清楚。
我拉着姚御风的手,说:“我们走吧,我想快些见着哥哥和明绮。”
姚御风换着手拿着伞,一只手将我拉进怀里,我有些错愕,有些惊讶的抬眸看着姚御风,问:“怎么啦?”
姚御风突然笑了一声,他的声音清澈,在这个绸粘的空气中,也只有他的声音才能让我感到一丝清爽。姚御风说:“小倾,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你的吗?”
其实这个问题一直让我感到很疑惑,虽说我算是名门淑媛,那些交际的宴会我不是没去参加过,但是在我的脑子里,从未有他的影子出现过。我的手抵在姚御风的胸前,只感觉他的心正乒乓的乱跳着,我连忙打笑道:“你这个登徒浪子,肯是每天都在大街小巷揪着哪些美女,正好这天生丽质,国色天香的苏大小姐在某次不幸中被你瞧见了,往后你便对我念念不忘,所以才会揪着我不放。”
姚御风听着我的话扑哧一笑,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板正我的身子,正眼瞧着我,说:“非也,非也。那个时候,你哪称得上‘天生丽质,国色天香’这八个字,顶多就是一只落汤鸡,而且还是那未去毛的那种,全身湿嗒嗒,脸色仓惶的在那桑树底下,不知在寻找什么。
我顺着姚御风手指着的位置看去,雨还是如丝如絮的飘落而下,四周围一派雾水茫茫,但是我还能清晰的看见,那个六岁的我,因贪玩便拿着母亲的银镏金步摇带于头上,然后跟着奕轩和哥哥到外面玩耍。可是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头上的步摇不见了,那时候妈妈的身子骨很是不好,我怕妈妈会因为这事而动怒伤了身子,便骗过哥哥和奕轩。独自跑回我们刚及玩耍的场所寻找金步摇。可是天公不作美,正当我满心焦虑的寻找步摇时,天际边一闪电掠过,继而便是倾盆大雨。那天,我一直寻找着,可是却是找不着。最后是父亲寻到了我,将我带回去。那步摇我没有找着,他们也不知道我把步摇弄丢的事情,因为那天我回到家里之后,母亲已经一病不起,直至最后死去也没问起那银镏金步摇,因为她已经没有机会带上它了。
姚御风,说:“那年我就在站在这个位置,看着你寻找,看着你被你父亲带去。那时候我一直在想,是什么重要的事物能让你如此执着,那么大的雨水都动摇不了你的心,说实话,那时候的你确实让我很好奇。”
是的,因为那时候的我让他起了好奇心,所以才会有后来在畅音阁遇见秋瑾之事。原来一切皆有因,有果。冥冥之中,我们就这个胡搅蛮缠的在一起了。
姚御风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因为他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我笑了笑,说:“那还真得感谢你,我才有秋瑾这样的好姐妹。只是我不明白,后来我跟秋瑾那么要好,而你却从来没在我眼前出现过。”
姚御风拉过我的手,他的手心温温的,我想,此时他的心一定也是温温的暖。姚御风说:“小倾,过去都已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现在我还能跟你在一起。还好这个茫茫人海没有让我遗失了你。”
原来茫茫人海中的惊鸿一瞥,你已记住了我,而我却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还有一个你,一个深深爱着我的你。如果说,我跟奕轩是如栀子花开般的纯洁美好,那姚御风给我的一切却是惊涛骇浪。我早已不恨他了,因为我发觉自己对他的爱已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当爱多于恨时,那便是真的爱了。
跟姚御风回到苏家时,明绮,哥哥和父亲正坐在大厅内叙话家常。莲嫂忙进忙出,一见着我来,便嘘寒问暖。真好,这才是家的味道。曾经我也这样幻想过,有一天,我跟奕轩,哥哥,嫂嫂,父亲在一起闲话家常。不过曾经那个幻想中的奕轩已换成了姚御风。
父亲见我们前来,露出慈祥的笑脸,那脸上的皱纹越发显出,就像是一朵开得灿烂的菊花一般,他伸出手招呼着我往他身侧坐下。
我朝父亲的身侧坐下,说:“自从你们离开姚家之后,我一颗心便难以平静,今日见着你们,一颗心才得以平静下来。”
我一语完毕,父亲便伸出手去抚顺我额头上的乱丝。继而看着姚御风,招呼他坐下,说:“今*能送小倾前来,我感激不尽。但是,以今日姚家与苏家的关系,我希望小倾能留在苏家。”
父亲语重心长的说着,但是他的话却是如外头的细雨一般,打湿了我的心,让我觉得整个人,整颗心都好沉重,好沉重。姚御风坐在一侧,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答道。我知道此时的姚御风不会勉强我做任何事了,不,姚御风从来都不会勉强我去做任何事。我看着父亲,坚决的说道:“父亲,今日前来,我是想来看看你们大家好不好,其他的咱们且先不谈。”
父亲的听着我的话,沉重的脸色就如外头那阴霾的天空一般。父亲是明白我的意思的,我是绝不会留在苏家的。且不说如今我跟姚御风之间的感情,就说姚老狐狸,我不留在姚家怎么会知道姚老狐狸的动作,这就是所谓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吧。
一旁的哥哥知会我之意,便说:“小倾,上头的批文已经下来了,过多两****便带着明绮前往苏联。你早日搬回苏家跟父亲同住,也好有个照应。”
虽然我早已知道哥哥会离开,但是今日听及他快要离开,我的心好难受,是不舍吧。哥哥走了,这个苏家就只剩下父亲孤零零一人了,而我却不能回来陪着父亲。
我双手紧握成拳,想要开口再次拒绝回苏家之时,父亲看了姚御风一言,继而对着我叹息道:“哎,女大不中留;如果你不想回来,我也不会强迫你。只是在姚家那个地方,你切记万事都要留心。”父亲说完,亦对着姚御风,说:“我不是信不过你,我是信不过你爹。这些年,多少事情是由他策划的,我们各自心底清楚。既然小倾选择了你,那么我希望你能全心全意保护好她。”
姚御风听着父亲的话,脸上露出了喜悦之色。他内心是大喜的吧,起码我们已经过了父亲这一关。前方之路崎岖不平,还好有父亲支持着我们。姚御风胸有成竹的跟父亲保证道:“岳父大人请放心,我就算是丢了自己的性命,也会保护小倾的安全。”
父亲听了姚御风的保证,才松了一口气,说:“我果真没看错人,当初我选择跟你合作也是看在你对小倾一片痴心的份上。不过后面的一切。”父亲说到此处,再次叹了叹气,道:“利益当前,总会让人忘了自己曾经的允诺,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来了,如今我也算是看通了,其实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家人陪在身侧。”
父亲总算是看清了,只是如今我却不能陪着父亲的身侧,心里总会觉得很亏欠。我是亏欠他们的,自从母亲死去,父亲和哥哥加倍的疼爱我,先前哥哥因为明绮对我做出的一切,也算是爱得深所以恨得深吧。我总算能想明白,当时哥哥为何如此痛恨我,是因为我让他大大失望了吧。
我看着哥哥身侧的明绮,今日的她脸上总算有了血色,虽然她已经病入膏肓了,但是此时依在哥哥身侧的她,精神饱满,满脸洋溢着的全是幸福,一点都看不出她的病态。我看着明绮,说:“明绮姐姐的气色不错。”
哥哥听着我的话,轻咳一声。我恍然大悟,微微一笑,“嫂嫂的气色越发的不错。”
哥哥这时才露出笑脸,他跟明绮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就像是一个同心结。或许哥哥带着明绮离去是最好的抉择吧,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逃离世俗的眼光,他们才不会受到伤害。只是我担心明绮的身子是否能经得住路途的颠簸。
“哥哥,难道你就不能多等些日子再走吗?我怕嫂嫂的身子。”
我的担心的问题也是哥哥担心的问题吧,哥哥的眉头微蹙,继而看了明绮一眼。明绮伸手去抚平哥哥眉头,“怎么又皱眉了呢?”
明绮,说:“小倾,你是知道的,如今姚家已经知晓我跟暮延之间的关系了,而且批文也下来了。我是不希望姚家再拿我们的事大做文章,伤了苏家的名誉,也不希望暮延为了我,而耽误公事。”
明绮说完,深深的看了姚御风一眼。我知道,在明绮的心中,姚御风跟姚老狐狸是同等位置的,她是不信任姚御风的吧,这也就是刚及她听着我们的谈话,却一声不吭的原因。可是她处处为哥哥着想却让我感动,在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一个人这样爱着哥哥了吧。
我心里默默的祈祷着:老天爷,请你多给明绮些时间吧,让她多陪哥哥些时日吧。他们之间,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太少了。
我跟姚御风离开苏家时,哥哥和父亲再三嘱咐姚御风要护我周全。只是当时的我们都不知道,即使姚御风拼尽了全身之力,也保护不了我,保护不了苏家。因为姚老狐狸的手段太高明了,后来的我曾经千千万万次的悔恨过,为什么当时的我不离开姚家回到苏家,多陪着父亲。因为当我想陪着父亲之时,一切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