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似乎没听到我的祈祷。半夜三更的时候,姚御风的身子开始发烫,他整个人开始抽搐着,脸色泛青,唇角泛白,额头不停的冒出冷汗,包扎好的伤口开始出血,血就如河水一般,不停的趟流直落。
我吓到全身发抖,叫醒了在一旁打着盹儿的爸爸妈妈。爸爸妈妈看见这样的情景,也是手足无措,只能叫来大夫。
姚御风抓着我的手,嘴里吐出的气息若有若无,一个‘痛’字,慢慢的从他的口中延伸而去。
我伏在床沿边,抓紧他的手,我害怕他会再次放开我的手。“哪里痛?”我用手袖擦去他额头上的汗珠子,问道。
姚御风似乎能听到我说的话,慢慢睁开眼睛,眼珠子不停的转着,打量着我,像是回光返照,精神也慢慢振作起来。嘴里吐出的字眼,却足以让我整颗心都窒息了。“小倾,你怎么这么狠心,拿刀来割我的心,我的心好痛,好痛。”
我看着姚御风一脸痛苦得扭曲的样子,跌坐在床沿边。看着自己不停颤抖的手,看着一脸绝望的他,我锥心刺骨般的痛着。
我爬起身,想跟姚御风说,别恨我,我爱你。可是没等到我的话说出口,姚御风的手再次撒落下去。
妈妈的呼唤声再次在我的耳边响起,爸爸焦急的催促着大夫快点。大夫掀开被子看了看姚御风的伤口,探了探他的鼻息,摇了摇头,失望的说道:“对不起,我尽力了。”
我听不清大夫说的是什么话?我只知道,姚御风不可能会死,他怎么可能会死。我跪下来你求着大夫,求他救救姚御风,我的丈夫。
可是大夫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我爬到床边,摇晃着姚御风的身子,口口声声的呼唤着:“姚御风,你不可以死,你还没等到我爱你。”
爸爸妈妈也跪在地上求着大夫,求着他救活他们的儿子。
我不停的摇晃着,不知道摇了多久,直至神经疲惫才跌坐在地上。看着姚御风,他的眼皮在动,我相信自己不是做梦,他的眼皮是真的在跳动。我大声呼叫着:“大夫,我丈夫没死,他没死。你看,他的眼皮在跳动。”
大夫撑开姚御风的眼皮,观察他的眼睛,又听着他的脉息。继而拿出银针与酒精,看着一根根银针*姚御风的肉里,我咬痛了自己的手背,深深的牙印烙在纤细的手上,还渗出血晕。
插在姚御风身子的银针数也数不清,我多么希望姚御风能在此刻醒来,哪怕是叫一声:“痛”也好,这样足以证明他活过来了。但是他没有,他就静静的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我终于连自己也恨上了,为什么要爱得这么迟,迟到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大夫终于插上了最后一根银针,姚御风依旧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我扶着床沿缓缓坐落而下,整个人就像是失去灵魂一样,握着姚御风冰凉的手,嘴唇颤抖得特别厉害:“姚御风,你说,我是不是迟了。”我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一字一句的重复着。
当我重复了无数遍的时候,姚御风冰凉的手终于动了,他嘴里喃喃的说着,像是在说梦话一样:“我恨……”姚御风喃喃的讲着,只有我明白他在讲什么,他说,他恨苏暮倾。
恨也好,爱也好。你能醒来,就是上天对我最大的眷顾了。在一旁哭得昏天暗地的爸爸妈妈早已喜极而泣了,大夫也为姚御风换上了新的药,姚御风身上的热度再已褪去,只是依旧昏迷不醒。
大夫告诉我们说:“最艰难的时候已经熬过去了,此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他醒来。”
等,这个字陪伴了我四年了。我一直等着迟奕轩归来,等着他还能爱上我,可是我等不到。姚御风又何尝不是在等我,等着我能爱上他。原来,我们一直在等待中渡过。
姚御风,你是不是等我等得太累了。我一直守候在姚御风的身旁,等了他三天三夜,他都没有醒来。我开始害怕了,虽然大夫说,姚御风会醒来,但是大夫没有告诉我姚御风何时会醒来,我怕他会沉睡一辈子,再也醒不过来。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姚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沈漪云被关进了后苑最偏僻的冷阁,辞予暂由奶娘照顾着,只是沈漪云见不到她的孩子了,不知何时她才能见着她的孩子。二娘三番四次为沈漪云求情,也遭到了爸爸的冷眼,被警告了好些次。最最无辜的却是绿柳,因为她在侍奉在沈漪云的左右,如今又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说什么她也是难辞其咎,我让爸爸妈妈放她出府也得到了应允。
在这混乱的局面中,最为安静的就数陆明绮。姚御翔因为姚御风的倒下,独自撑起绸缎庄的事务,听说每天忙到三更半夜不说,还经常彻夜未归。陆明绮也没做表态,常常把自己关在房内,不理世事。
姚御风终于在昏迷的第四天醒过来,我看着他缓缓睁开的眼,露出了一丝如嫩芽初长的笑容。姚御风看着我,苍白的脸上也跟着露出了笑意,“苏暮倾,我恨你。”
姚御风的话让我痛到麻木,既然麻木了,就以笑来对待人生,对待那份迟了的爱情,和迟了的人吧。我微微的眨眼,如嫩芽初长的笑容也已经慢慢绽放出灿烂的花朵,就如一朵兰花般纯洁无暇。“就让你恨我一辈子吧。”
姚御风缓缓的闭上眼,“没想到你连妈妈身边的人都收买得到,我太小看你了。”
姚御风能说这么多话,能跟我追其根究,想必他的伤势定是好了许多。他的话,我到底是明白的。没错,我是收买了绿柳,可是我为什么可以收买一个讨厌我,讨厌到不行的人。难道姚御风就没有责任么。我伏在姚御风的耳边,“这事我还得谢谢你。若不是因为你当初没放过姚晋,我可就没了这个机会。”
姚御风瞪大眼睛看着我,姚晋乃是他的得力助手,帮他料理绸庄,可是后来却迷上了赌博,欠下一大笔债,鬼迷心窍却挪动绸庄的公款还上这笔债。最后被姚御风查了出来,他说什么都不可能原谅姚晋,无论姚晋怎么苦苦哀求,最终他还是把姚晋扫地出门轰出姚家。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因为当时的我,有一个好朋友秋瑾,她跟我无话不谈,姚府里的事情,多多少少我还是知晓的。
我深深的记得四年前的中元节,我刚嫁入姚府不久。奕轩那时候又离去了,我的心如死灰一般。就在中元节那一天,姚家里头的远巷中,绿柳在远巷里哭,哭得无尽伤心。可是绿柳乃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能有什么事情让她哭得如此绝望。经过再三调查,就发现,原来姚晋与绿柳之间,竟有一段说不出口的情。姚晋在离开姚家后,便觅得一份出海捕鱼的工作,可是好景不长,在一次大风浪里头,姚晋死于海浪中。这事说到底,与姚御风也是没多大关系,可是在绿柳的心中,一直认定姚御风就是害姚晋死的人。若不是姚御风不愿意在给姚晋一次机会,姚晋也不会惨死海中。绿柳是恨姚家的,可是她深受姚家的恩情,所以她不能恨,是我挑动她去恨姚御风。
这四年里头,我跟绿柳的虚虚假假,点点滴滴浮现于心头。这次沈漪云刺伤姚御风的事,也是我让她去挑拨沈漪云的。
姚御风看着我的表情,仿佛明白了什么,说:“原来,我竟如此粗心大意,忽略了身旁的人与事。”
“男儿的心那有女儿来得细。”我笑笑的说着。
“这次的事,也算是你一手策划的。苏暮倾,你又何必如此用心良苦呢,若是你要我死,你直接一刀插入我的心就行了,何苦摆这么大的阵,费这么大的神,还玷污了自己的手。”
曾经一度,我是想让他死,可是当他快死的时候,我却希望他不要死。我拼了命的想要呼唤他活过来,现在他活过来,我却没有勇气说出,我爱上他了。
“可是你又是何苦呢,你说你爱我,那又为何对郑记洋行虎视眈眈呢?”那个他没有告诉我的逼不得已,一直放在我的心头,他到底是怎么样的逼不得已。
“苏暮倾,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姚御风闭着眼睛,绝望的说着。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无法相信你。我是苏暮倾,我姓苏,只要有人要对苏家不利,我就会挺身而出救苏家。”我离开了床沿边,站起身激动的说着。
“若那个人是迟奕轩呢?”姚御风依旧闭着眼睛,心平气和的问着。
“不会的,我的奕轩他才不会伤害苏家,不会伤害我的。他为了我连深仇大恨都放下了。”一说道此,我整颗心再次揪痛着。姚御风不是奕轩,他也不可能是奕轩。这世上,只有一个奕轩,唯有一个奕轩。
“小倾,你要杀要剐我都悉听尊便,但是你不要再去碰那些血腥,做哪些残忍的事了。你的手那么干净,我不愿意看你染上血腥。”姚御风的眼角湿湿的,一颗眼泪落了下来。
我静静的看着他眼角的泪水,整个心也湿湿的,沉沉的。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声声脚步声,像是踩在我的心头一般,每一步的沉重都足以让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