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刻,下起了蒙蒙细雨,我和奕轩离开了北江岸边。用手挡着雨,冒雨前进,我们穿梭在街巷中,不停的欢笑着,屋檐底下避雨的人惊讶的看着我们。曾何几时,这样子的动作,这样子的笑声,在我的梦中出现无数遍;只是十七岁以前的我们,明朗的笑声中没有夹杂着一丝痛意。
经过月老庙前时,天空已经打了晴。看着越来越昏暗的天色,我的心就揪得越紧。我跟奕轩十指相扣,密不透风,我们彼此都不愿放开自己,我看着一脸惆怅的奕轩,问:“奕轩,你放得下我吗?”我看着奕轩,心想着,如果他说他放不下我,那么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跟他在一起。
可是奕轩惆怅的表情,渐渐泛起绵绵恨意。他的手抚上我的脸,轻轻的wo摸着。当他往我脸上一吻,继而看向我时,眼眶里泛着闪闪泪光,我知道,那是痛的眼泪,是不舍的眼泪。可是我害怕他深痛眼神里的恨意,奕轩说:“小倾,今生就把迟奕轩忘了吧。”说完他便转身而去。
我上前伸开手臂挡住了奕轩,苦笑着问道:“四年前,迟家贩卖军火一事,是否与苏家有关。”奕轩,纵使你想护我一生安乐;可是你忘了我是心如明镜的苏暮倾,早前听着他的那一句:此事乃是迟家与苏家的事,我的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
奕轩紧抿着嘴角,眼神忧怨。他是在怨这个世界何么如此,怨上天为何不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他是否也在怨着苏家……
我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的说着:“因为当年迟家倒卖军火之事,与苏家有关?害得迟家,家破人去,背井离乡的是苏家;所以你恨苏家的每一个人,也包括我苏暮倾。”我将心中的猜疑说了出来。在面对奕轩的时候,我无法撒谎,无法用谎言去面对他,所以我只能对他坦诚相待,即使我们不能在一起了。奕轩,我愿待你十年如一日,而你呢?
“小倾……”奕轩唤着我的名字,抱着我,说:“小倾,迟家的财产,迟家的一切都不能跟你比。即使我承受颠沛流离之苦,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你苏暮倾在我心中一日,我便也觉得整颗心暖暖的,今生我只要看着你幸福。可是,小倾,爸爸妈妈死了,死在异乡,我不知道你父亲为什么如此狠心,赶尽杀绝。小倾,如果我没跳下北江,就没有今日的姚御翔了。在我跳下北江的那一刻,苏暮倾就随着迟奕轩死了。”
我推开奕轩,一脸铁青的看着他,心里有千万个声音在告诉着自己,不可能。可是奕轩从未对我撒过慌,我看着他那悲痛欲绝的样子,跌坐在着地上;是啊,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样的事,能让迟奕轩放下苏暮倾。我信他,所以我不会说出那三个字。
“奕轩,当日是怎么样的情况。”我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心中不由得害怕起来。可是再怎么害怕的事实,我都必须弄个明了。
奕轩说,当日慕琉璃拿着迟家叛卖军火的证据摊在他眼前时,他满心不信,便跑去问迟伯父。可是迟伯父却告诉他,那是事实。那是被父亲陷害的事实。迟伯父在父亲的煽动下,财迷心窍便做出了倒卖军火的生意,但是幕后最大的得益者却是父亲。只是这一切都是父亲策划的一个局,一个让迟伯父陷入的局。父亲拿着证据交与了姚御风,让姚御风对付迟家;其实姚御风只不过是一个引子,最后的策划者是父亲。当迟家逼于无奈,踏上了背井离乡之路时。当他们踏上了哥哥安排好的那一艘船,就像是向地狱迈了一步,迟家双亲察觉船只的异样时,已知危险重重,便将奕轩的身世告诉他。当船开到了北江中央时,便是杀意泛起的时候,迟伯父,迟伯母便是死于那场杀谬中。
我无法想象当时是怎么样的情况,但是我清楚,苏家的船只,若非故意安排,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杀手踏上。只是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哥哥是否也知晓这一切?他们所做的一切,是否也是逢场作戏?难怪当日姚御风说父亲狼子野心,原来其中竟有这样的阴谋。
原来,我和奕轩的爱情不是葬送在姚御风的手中,而是葬送在父亲的手中。
“奕轩,原来你不是不爱我,而是不能爱。”我面无血色的看着奕轩,满声腔里都是愧疚之样。我有什么资格怨他;他家破人亡全是因为我父亲,他面对着仇人的女儿,却不能一刀落下斩千仇,他有多恨,心中便有多痛。
“今生还能活着,已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了。这三年来,我四处逃亡,我想回鄞城,可是却回不了。前有狼,后有虎,我无家可归时,以天为盖,以地为席。直到我遇见跌落山下的陆明绮,这颠沛的生活才得以安稳。小倾,有时候,我真的很恨苏家,可是当我再次看到你之时,一切的恨意都已散去。我暗骂自己真没用,为什么一遇苏暮倾,所有的一切都无关紧要。但是小倾,爸爸妈妈死了,这是铁铮铮的事实,就因为这样子的事实,所以我不能跟你再一起。我每次见着你,我便会想起爸爸妈妈死不瞑目的场景。”
黑暗中,我看不清奕轩的脸色。我只知道这样子的深仇大恨,是谁都放不下。如今知道一切的我,要怎么样去面对奕轩,我唯有一句:“对不起。”一颗眼泪落了下去,我心中的愧疚之意已深深植入,再也拔不出来了。
奕轩为我擦去眼角的泪水,“小倾,我没想过要报仇,因为那是你父亲。如今,我只想静静的看着你,渡完此生。能再次见着你,已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了。”
“奕轩……”这就是爱我的奕轩,他为了我可以不顾一切,他为了,也我可以放下一切。只是奕轩,你放下一切,就能代表一切都结束了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初父亲跟姚御风的事我不清楚,但是郑记洋行,此下已经摇摇欲坠,那是我再清楚不过的事。纵使不为苏家,但那也是母亲留下的一切,我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它落入姚家。
奕轩说:“小倾,我还有一事相求。”
“奕轩,你的事,就算要我上刀山,下油锅,我苏暮倾便是赔了命,也要为你办到。”奕轩为我放弃太多了,我已断下决心,要保他一生安静,此下一件事,又算得了什么。”
“护明绮一个周全。”
奕轩的声音异常的哀怨,那怨气冲于我的心海,直击我的心头。我想起了明绮之前的种种,也想起了奕轩刚才的话。“明绮有危险?”
“小倾,那滔滔的北江之水夺不去我的命,那悬崖深渊也夺不去明绮的命。只是我们都在这样的劫难当中失去了亲人。明绮跟我一样,恨极了苏家,但是她跟苏家的万千情结,要怎么样才能打开;她恨苏远观,所以她伤了苏暮延。当她伤苏暮延时,她的心又何尝不是滴着血。”
一个又一个的晴天霹雳直响于我心头,人人都恨苏家,可是人人都不能拿苏家怎么办。我竟想不到父亲如此心狠手辣,他连自己的骨肉想如此赶尽杀绝。,这世上的人命对他来说就像一只蚂蚁,竟可以如此轻易的踩死。
我转身往苏家的方向奔去,黑暗中,我看不到前方之路,我只能听着背后奕轩的呼唤着:“小倾,你要去哪里?你回来。”
秋风从我耳边呼啸而过,一个仓促,一个不留意,我跌倒在地上。身后的奕轩跑了上来,我捉着奕轩的衣襟,哭喊着:“我要回苏家问父亲,问他为何如此的狠心?问他为什么不再狠心一点,连我也杀了。”
**********呼喊着,奕轩抱着我,我感受到他身上的暖意,才相信自己是活在人间。这个世界太黑暗了,人心太恶毒了。我想起了被我囚禁在枯涸山洞中三年的慕琉月,我想起了我对付姚御风的一切手段,才知,原来我的心狠手辣一切遗传于父亲。
“小倾,你不能意气用事,明绮已经掉下悬崖之时,已经伤及了内脏,没了半条命,你若如此闹下去,她便连命都没有了。”
“那我该怎么办?”我漫无目的的,只能捉紧了奕轩,问着。
“跟我回去吧。”奕轩握住我的手,一步一步的往回迈去。我往前迈进一步,心就越痛。这些年来,我以为我已经够苦了,孰不知他们比我更苦,我的苦哪及得上他们的十分之一。
我忽然想起了那个明眸皓齿,笑容暖心的陆明绮。可是那个陆明绮已经离我们很远很远了,就像苏暮倾,就像迟奕轩,甚至于姚秋瑾一样,再也回不去了。只是陆明绮,你心中的恨,哪是我们能及的。
我们一步步埋回姚府,在离姚府不远处,明绮已经一步步走了过来,我借着月光的余晖看着她那苍白的脸,心中一紧,这一切都是苏家造成的,是苏家欠他们的,今生就由我苏暮倾做牛做马去还给他们吧。
明绮走了过来,拉住了奕轩的手,语气柔和的说着:“御翔,你回来啦,我等了你一整天了。”
我回眸看着奕轩,他对我微微一笑,渐渐的松开紧握着我的手,跟着明绮离开。
我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悲凉的心暗暗的念着:再见了,迟奕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