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雪遮眸眼,呵气成露珠,睁开眼睛,看见窗外一片白茫茫,雪花飘飘,昨昔还含苞待放的梅花,今日已盛开朵朵红梅,白雪渡红梅,真是人间一派美景,只是我无心欣赏。我叫来了姚府里的丫鬟绿柳,帮我准备车子,绿柳一脸厌恶之像,道了声是,便退了下去。姚府里的下人向来对我更是尊敬,只得这位绿柳,好似看我百般不顺眼,我一心惦记着明绮的事,不想追其根究。不管昨夜红墙高围上姚御风的话是否正确,我都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明绮,不管陆家一事是否与父亲有关,我都得查清彻底。
车轮压过白雪,红梅掠过眸眼,寒冬,这样一个让万物沉睡的季节,它竟然阻止不了所有悲剧的发生;寒风,它能将万物摧残,可是它却摧残不了我心中的种种疑惑和不安。苏府依旧似从前,可是又回不到从前,我看着眼前的一景一物,雪花挂在枯枝上,庭院里还有几片落叶在风中飘荡,看着这样死寂沉沉的景象,我想起姚家那凌寒独开的红梅,两边的景象竟是这边的格格不入。
莲嫂一见我,就高兴的说着:“小姐,可让人好记挂,小姐可要留下来用餐,莲嫂我做小姐你最爱吃的菜。
见莲嫂如此温暖,我扯开如红梅盛开般的灿烂笑容朝着莲嫂笑着。
莲嫂说:“老爷正在书房里,老身现在就去准备,等下小姐跟老爷叙完,就可以吃到莲嫂香喷喷的饭菜。
我说了一声“好”。往父亲的书房走去,站在房间外,却移不动步伐,仿佛有千斤重的大石头绑在我的脚上。
“小倾,怎么不进去,你爸爸就在里头啊。”
听见熟悉的声音,我转身叫了一声:“梁叔。”
梁叔走了过来,轻轻的打量着我,问:“怎么啦?怎么眼睛红红的,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听志恒提起,你昨天急忙忙的找你大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低头不语。父亲拉开了门,问:“都来了。”
梁叔昂首阔步的跟随着父亲走了进去,“正巧碰到在门外站着的暮倾,就跟她聊了起来,这孩子,今日看起来好像不对劲呢。”
父亲看着站在门外的我,温和的问道:“怎么啦?做坏事啦?自个儿罚站了?”
父亲还是像从前一样和蔼可亲,看着这样的父亲,我怎么都无法把那个放火烧死陆家十几人口的人牵扯在一起。
我挪起千斤重的脚步走了进去,看着父亲,不由得心头一热,眼圈一湿,一滴眼泪掉了下来,好似要把这阵子所有的惊慌和不安都化成泪水,哭了出来。
我扑在父亲的肩膀上,不停的抽噎着,梁叔轻轻的拍着我的肩膀,说:“这孩子,今日是怎么啦?”
我哭着问父亲:“爸爸,明绮,明绮……”
父亲的身子一硬,我感到父亲身子的变化,看了父亲一眼,只觉得父亲满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声音有些颤抖的问:“明绮,明绮怎么啦?”
梁叔听着我提起明绮,脸上尽然有一丝慌张闪过,转而被笑容取代,“好孩子,有什么话就好好的说,有梁叔和你父亲在,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么。”说完,还不停的朝着我和父亲笑了笑。
我转眸看着梁叔,把明绮告诉我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梁叔上前拉着我的手,往沙发上走去,把我安坐在沙发上,慈和的说:“小倾,怎么把外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带到家里来,别人说的话,能信吗?”梁叔说完,微顿着,继而说道:“十多年前,陆家那场大火早就查得一清二楚,纯属意外。怎么今日就把那事儿扯到你父亲身上?你父亲是怎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嚒?”
梁叔的话让我安心不少,我望着父亲,想着父亲能点头肯定梁叔的话。但是父亲的表情却是出乎我的意料,满脸冷若冰霜,令人生畏。我站起来走在父亲跟前。
父亲看了看我,又看向梁叔,声音苦涩:“炜文,别说了,这一刻早就该来了,只是没想到,陈悦华竟然能瞒得这么的久。”
父亲的话让我慌了心,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茫然的问着父亲:“父亲,这是假的,是不是?是你骗我的,是不是?”
“暮倾”父亲叫了我一声,然后对着我说道:“陆家那十几条人命,的确与我有关,当年我在身不由己的情况下,指使他人,纵火烧了陆家。”
“远观,劝你灭了陆家的人是我,派人放火烧陆家的也是我,我不能眼睁睁的看你身陷囵圄。”
“暮倾,当年若不铲除陆家,那么苏家就得倒下。陆江达居然灌醉你父亲,让你父亲做出对不起你母亲的事情,然后以此事要挟你父亲卖出郑记洋行的股份,你父亲深爱你母亲,怎么愿意让你母亲受得半点伤害,郑记是你外公一辈子的心血,你父亲怎么可能让他得逞。苏家,梁家,陆家,迟家,原本就是是世交,陆江达是你父亲和我,迟一凡的结拜兄弟,可是结拜兄弟竟然做出如此龌龊的事情来。我和你父亲也是痛心疾首,所以,我煽动你父亲,铲除陆家。”
我跌坐在地上,看着父亲和梁叔扯开这一段捶心之痛的回忆。原来当年父亲只是骑虎难下,我痛恨陆江达的卑鄙,如果不是陆江达,那么哥哥和明绮。我望着父亲,父亲早已泪流满面,父亲一向重情重义,怎知会被自己认定的兄弟出卖。
我悲愤的说:“陆江达虽可恶,但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可以放火烧了陆家伤及无辜呢?”
父亲望着窗外,对我说:“小倾,我的一生就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拿你母亲来威胁我,当初愤火烧心,我怎么可能理会那么多。”
“那哥哥……哥哥……怎么办?”我急促的问着
“一见明绮那孩子,我就觉得眼熟,所以我叫炜文去查。”父亲边说边看向明叔。
“你父亲叫我去查,明绮果然是陆江达的女儿,我瞒着你父亲,与陈悦华谈,我希望她能带着陆明绮远离鄞城。”
“哥哥前去天津,也是你们让人指使的么?”
“小倾,小延,你们的性子我是最清楚不过,如果我不这样安排,我怕小延会受不了这样子的事实,所以父亲只好,只好……”
“所以你们支遣哥哥前去天津,好实行你们的计划,是吗?”我囔囔的说着
梁叔走近我的身边,一手搭着我的肩上。说:“小倾,梁叔求你一件事。”
我看着梁叔,此时此刻的梁叔和父亲让我感到好陌生,好陌生。我想拔腿逃离,我不想面对这一切的一切。
“小倾。”梁叔的话让我停住了脚步,“她们母女都留不得,当初你父亲一时心软,才会照成今日这局面。”
我哀怜的看着父亲,说:“难道你们就这么的想要哥哥发疯么?知子莫若父,哥哥的性子,父亲,难道你还不了解么?”
“你们两个是我一手带大,难道我能让外人来伤害你们么。明绮那孩子性子刚烈,如今得知此事,定不会罢休。唯今之计,我们只能瞒着你哥哥,暗中遣走陆家母子离开鄞城。”
“不行……”我大声的阻止着。
“小倾……”梁叔如雷贯耳的声音,冲破了我的耳膜。“苏家陆家,如此大的仇恨,难道你还认为陆明绮能坦荡荡的接受,然后嫁入苏家么。”
我的心如同沉入冰冷的北江一般,汹涌澎湃的海水不停的拍打着我的心,我想脱离这间屋子,但是梁叔却紧紧的抓住我的胳膊,不让我走。
“小倾……你父亲这一生就只有你和你哥哥,难道你要你父亲眼睁睁的看着你哥哥受伤害么。小倾,梁叔,求求你了。”梁叔屈膝往地上跪了下去,父亲扶起梁叔,说:“炜文,是我造下的孽,这一切就让我来承担吧。”
“父亲……”我唤了一声,继而说:“当年之事,可是如你和梁叔所说,千真万确?”
“小倾,梁叔可以在此对天发誓,当初之事千真万确。”
我转眸看着父亲,父亲深深的低了低头。
“好,既是如此,我答应为你们保密,但是,我有一要求。”
“你说……”父亲眼身深邃的看着我。
“我要见明绮。”
“好,梁叔跟你一起去。”
纷纷的大雪模糊了这个世界,也模糊了我的眼睛,梁叔陪着我前往陆家老宅,崎岖的山路早已被大雪铺成一片雪海。我们没有开车,而是一步一步的走进屏尾小巷。
屏尾小巷是鄞城最为偏僻的地方,我跟梁叔走在漫漫大雪中,路上无一行人走过。明绮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生活了十八年,一想到明绮,我的心中竟然有一种深深的歉意。家破人亡,若是我,我定会以毕生的精力来报此仇。只是如今,明绮却连仇恨也报不了,还得背井离乡。
陆家老宅已被漫漫大雪遮掩了,梁叔敲响了陆家那古老的门环,却没人前来开门。我透过门缝看着里面,轻轻用手一推,门竟开了。我跟梁叔看着空荡荡的一切。
梁叔说:“我们来晚了一步。”
我无故无视的走了进去,黑色的墙上已有深深的裂缝,庭中只放着只一残旧而破烂的沙发,还有几只竹椅。我推开fang门,看见退了漆的梳妆台上放着一张白色的纸条,整整齐齐的写着:“今生今世不相怨,生生世世不相见。”梅花小篆是明绮的字体,只是我不知,这十四个字是写给我哥哥,亦或是写给我们的?
雪,终究还是停了;心,终究还是凉了。天苍苍,路茫茫,人生,如此的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