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结
“……属下暗地里亲自盘问了伺候辰主子起居的小厮们，后又询访过唐前辈，如今便一一道来……”
“……自您离庄后的那段日子，辰主子便精神不佳，每日饭量锐减，但并未加以重视……”
“……那日晚饭时分，得知您遇难的消息，落了红，才知身怀六甲。后经唐前辈的竭力施救，胎儿才得以保住。然唐前辈交代称：胎气不稳，父体过于孱弱，且幼时服过不少于孕嗣不利之物，恐将来无法顺利产下胎儿。如今又遭受打击，更是难上加难……”
“……此后，辰主子夜夜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下，不多时便会自噩梦中惊醒，时有意识混沌之事发生，更不消说进食艰难。但到底还有腹中的小主子相伴，每日里强自振作，只安心养胎，等您回来……”
“……谁料得，噩梦之症一日比一日严重，唐前辈也束手无策……”
“……终一日，辰主子病倒，且病况来势汹汹，不幸小产。当时陷入昏迷的辰主子，也不知怎么地就清醒过来，小厮们尚未来得及清理干净一切，便令他亲眼目睹了血盆中刚刚成形的胎儿，当即昏厥过去……”
“……二日后醒，却再认不得人。病症发作之时，哭闹不止，唯点其穴道方能令他彻底的安静下来。近日，此症似有愈发严重之势，唐前辈称对此无能为力……”
梦境逐渐远离，周身被一股温暖熟悉的清香包围，口腔中的香味尤为浓烈，只余心头浅浅的悸动和祥和，便下意识地环住热源，紧紧地贴近。
你可知，此刻你怀中之人是谁？
罗刹齿下用力，不一时，彼此唇齿相依间便升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夏梓桐吃痛，皱着眉头推搡他的身子，喃喃道：“……暖……儿……”
罗刹不知应爱应恨，微微撑起上半身，柔声问道：“桐儿，我是谁？”
夏梓桐睁开双眸，似醒非醒地含笑睨了他一眼，随即合上眼，双手勾住他的脖颈靠近自己，道：“暖儿，你身上好香，别乱动……”
罗刹哭笑不得地趴在她的身上，忽然忆起之前情景，看着身下她恬静的睡容，自言自语道：“我竟从来不知你在感情上，是这般的畏首畏尾。爱了便在一起，哪里有那么多的顾忌？莫不是等到我容颜不再，你才来娶我？”吻上她的唇角，轻声笑道：“桐儿，今夜便让我们成为真正的妻夫，别让暖儿再等，可好？暖儿还想趁自己韶华依旧之时，替你诞下一女半儿。”说着小心地挪开她放在自己颈间的双手，然后直起身子，指尖搭在自己中衣的衣带，轻轻一扯……
罗刹只感受到来自背后那人肌肤上传来的阵阵暖意，一睁眼，但见她脑袋低垂，拿着布条擦拭他的身子，一大股参杂着根根银丝的黑发遮住她的面颊，看不清神色。
树木郁郁葱葱，流水淙淙。
罗刹勾起她的一缕青丝放在手中把玩，唤道：“桐儿……”
“……嗯。”夏梓桐闻得他的嘶哑声音，便停下手中活计，取过水袋，拔去木塞后凑到他的唇边。一抬头，见他笑得暖意融融，一双美眸专注地看着自己，似能望进她的心上去。
双眉斜飞入鬓，狭长的眼睛里情意浓浓，鼻梁高而挺，双唇因为昨夜的亲吻略显红肿，却更添嫣红之色。依旧是精致的五官，容颜未变，原不过海棠春睡，如今醒了，那勾魂夺魄的神态，却给人一种年轻许多的错觉，像极了十五六岁才情窦初开的小少年。
夏梓桐一时看得呆了，这当头，只顾着愣愣地盯着他瞧。
“怎么了？”罗刹摸了摸脸，见她仍旧是一副傻傻呆呆的模样，突然起了几分戏弄的心思，大胆道，“桐儿，昨晚那样……”顿了顿，如上等瓷器般白净的面容多了分红晕，小声道：“……还不够吗？”
夏梓桐忽然惊醒，连忙低头，只一心一意地喂他些水，然后擦拭干净他的身子，再不敢瞧他一眼。
罗刹心情大好，无意间瞥见自己的胸膛，突然坐直了身子，撩开自己半开的衣襟，只见胸口上一朵花苞花纹已静静绽放，肌肤如雪，找不到半点瑕疵，随即检查了身体的其他部位，变化居然一模一样，似已脱胎换骨，难以置信道：“……桐……桐儿，怎么会这样？”
夏梓桐朝他的面容扫了一眼，他顾盼流转间释放的灼人艳容决不是一般人能抵挡得住，慌忙再次低头，定了定神，才竭力用平稳的声线道：“醒来之时，我发现自己的伤势好了将近一半，体内内力充沛。从前见你身上多有伤疤，一夜之间，也全部消失。”忍不住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蛋，莫名道：“还有，你以后出去，最好戴上面纱。”
“桐儿，你是说——”罗刹顿时反应过来，拢了拢衣襟，便匆匆地跑向溪边。待他回来之时，脸上已添了几分既困惑又明悟的矛盾神情，道：“桐儿，也许是那女男双修心法起了作用，但是书中所言并非这般。”
“你……”夏梓桐张了张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替他穿戴整齐，低低道，“别想这个了。饿不饿？我去弄些东西来。”
“桐儿，不忙。”罗刹去了这份疑问，执起她正在抚平他的衣裳褶皱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笑道，“等来日，我想做你的新郎。”
夏梓桐明显瑟缩了下，望着他充满期盼的美眸，终究没有开口拒绝，低低道：“……好。”
“我会去找你……你一定要等我。”罗刹笑容灿烂，却徒然多了几分不明意味。
夏梓桐闭了闭眼，缓缓地将那人拥入怀中，无端地有些心疼，承诺道：“……我会等你。”
“一个月也要等。”
“……好。”
“半年也要等。”
“……好。”
“一年也要等。”
“……好。”
罗刹逼回眼眶中的湿润，心底有些甜，也有些苦，哽声道：“就算是一辈子……一辈子……也要等我。”
“……好。”
“我饿了。”
“……”夏梓桐抚额道：“你等等。”
罗刹嘴角噙笑，双手环膝，看她草草地拭净自己的身子，洁面束发。
夏梓桐被他的目光盯得耳根发热，原本生出的那股子彷徨无措也随之消逝，微恼道：“看什么？”
“看你。”罗刹笑得一脸欠揍。
夏梓桐别过身去，羞恼道：“别看。”
“我自己的妻主，为什么不看？”罗刹笑得一脸无辜。
夏梓桐一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转身去寻吃食。
罗刹注视着她的背影，面上已失了笑意，满满都是落寞。
不多时，夏梓桐倒提了几只肥硕的鸟归来，熟稔地生火烤肉。
罗刹突然开口相唤：“桐儿……”
夏梓桐往火堆里扔进一根枯枝，并不看他，淡淡道：“怎么了？”
罗刹看着她冷漠的侧脸，话到嘴边，只轻声道：“……无事。”
“暖儿，你会听我的话吗？”夏梓桐意外地主动握住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
罗刹受宠若惊，点了点头，又连连摇头，道：“我才不听你的话，我要你听我的。”
“只要你今日答应我，将来我什么事都依你。”夏梓桐多少摸清了他的脾气，当下抬起手，掌心轻轻地触弄他光滑细腻的脸颊。
“什……什么事？”罗刹彻底地乱了心神，着迷地看着此刻柔情蜜意的那人，哪里还有半分反对之意。
夏梓桐正色道：“即刻下山，不要再趟藏宝图的浑水，更不要随意地与人起争执。今后行走江湖之时，一定要与人结伴而行，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罗刹笑意渐淡，道：“我说过，我会照顾好自己。”
“暖儿，你就听我一回，好不好？”夏梓桐抓住他的双肩，面上已现出几分慌乱，道，“我怕，我怕你也会出意外……”
“也？”罗刹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一想起她身边的另外四个男人，心下一阵烦躁，冷声道，“他们怎能与本宫主相提并论！”
夏梓桐看着他的怒容，那种在所谓的命运面前的无力感更甚从前，也没了相劝的兴致，叹道：“你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桐儿，等我办妥了事情，便会去拜月山庄找你。”罗刹恢复了笑脸，随手取过架在篝火上的烤肉的树干，讨好地放在她的手里。
夏梓桐默然，牢牢地一点一点地抓紧他的手，半晌，才强笑道：“记住我的话，不管你将来会陷入何种险境，你唯一该做的，便是保全自己的生命。”
“你当记得，我会一直等你……一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