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
悠长的声音轻触着八斤的耳膜,他感觉好像是有人在叫他,可他真的好困,只想再多睡一会儿,就算是婶婶来踹门也别想叫醒他。
“醒醒,醒醒!”
这回声音清晰了不少,真是有人在叫他,并且还轻轻摇晃着他,不停地拍打他的脸。
“啪!”
清脆的声音伴着剧烈的疼痛让八斤一下子清醒过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张面孔,左边的那位是个中年大叔,带着黑框眼镜,一脸的错愕地盯着身边的男孩,男孩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年纪,顶着一头清爽的短发,瘪着嘴,一脸无辜的样子。
“莫小莉!”中年大叔的咆哮声又让八斤清醒了不少。
男孩瞬间跳离了八斤的视线,但理直气壮的声音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老爸,我说得这样才管用吧。”
“你也不看看他头上流了这么多血,可能是脑部受了伤,你这么一巴掌下去,万一闹出人命怎么办?”
“你皮糙肉厚拍了那么多下都没事,我小小年纪细皮嫩肉的,才轻轻拍了一下就全怪我啦?”
“什么轻轻拍一下,我都差点听到回声了!”
“噗呲,”估计是男孩忍不住笑了出来,“还回声呢,老爸你也太夸张了,怎么不说一巴掌拍出地震来了!”
八斤刚刚运转起来的脑子又被这奇怪的对话搅成一团浆糊,他努力扭头四下打量,看到了混乱的杂草堆,也闻到了这里刺鼻的膻臭味,然后一系列的记忆有如电光火石般出现在他脑子里:花朵,母狼,龙珠,带着触须的蓝脑袋,还有触须上的头盖骨……头盖骨!
“啊!”八斤仿佛是被脑子里的念头抽了一鞭子,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却一头撞到狼窝顶上的树枝,又一屁股跌倒在地上,他捂住被撞疼的后脑勺使劲地揉搓着。
原本抱着八斤的中年大叔被八斤一把推倒,蹲在一旁的短发男孩也尖叫着蹦了起来,便和八斤一样一头撞上树枝,于是这狼窝里便此起彼伏地回荡着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中年大叔看着眼前两个捂头怪叫的孩子,愣了片刻便大声地笑了起来。
八斤看了看蹲在身边比他叫的更为惨烈的短发男孩,有些不好意思,捂头的双手下意识地朝着额头的方向摸过去,却在快要触到的瞬间硬生生地收住了,他清晰想起那一小块乒乓球大小,连着头发和粘液的头盖骨,一股恐惧感在他心中慢慢荡漾开:他害怕在自己的额头上摸到一个空洞,那他一定会吓疯掉的。
“请问,我的头上有没有洞?”八斤竭力抑制住颤抖的声音,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你说什么?”中年大叔止住笑,用手拍了拍身边的短发男孩,示意他安静。
“我的头上有没有洞?就是,就是这里。”八斤用手指了指额头的位置。
“何止有洞,简直有坑!你脑袋有坑你知道吗?”短发男孩激动地尖叫,刚想起身突然意识到刚才的惨剧,便硬生生地蹲了下来。
八斤举着的手僵在半空中,一下也动弹不得,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点沙哑的声音,接着便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慢慢地瘫坐在地上。
“小朋友,你怎么了?没事吧?”中年大叔看着八斤瞬间变得煞白的脸,有些不知所措。
八斤失神地摇了摇头,举起颤抖的手一点点地向额头摸去,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长时间的故作坚强在瞬间冰消瓦解,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放声大哭起来。这一会尖叫一会发愣一会大哭的样子吓了中年大叔一跳,短发男孩也忘了头上的疼痛,苦着脸看着眼前这个神经兮兮的家伙,他转头和父亲对视了一下,伸出右手在太阳穴边打着圈圈,暗示这家伙是不是疯了,中年大叔耸了耸肩,瘪了瘪嘴表示无奈。
“呜……我就要死啦,我就要死啦……你们别管我,让我死在这儿算了,呜呜……”八斤不停地抽搐着,刚开始说的还是汉语,到后面就叽里咕噜地说起方言来,听得一边的两位头大如斗。
“别哭了!”中年大叔估计是被哭声弄昏了头,突然爆发了,声音之中自有一股威严。
热闹的狼窝第一次彻底安静了下来,中年男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板着脸问八斤到底怎么回事。
“我脑袋上被钻了个洞,活不成了。”八斤抽抽搭搭地说。
“你脑袋上哪儿来的洞?这不好好的嘛?”中年男人又好气又好笑。
八斤愣了愣,鼓起勇气用手在额头上摸了一把,别说是让他吓得要命的坑洞,哪怕连个凹痕也没有。他欣喜若狂地对着额头来回搓个不停,直到确认完好无损才破涕为笑,半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生气地看着短发男孩。
“你刚才不是说我的脑袋上个坑吗?小兄弟,骗人是不对的。”
“我是说你脑子有坑,又不是说你脑门上真有个坑……”短发男孩憋着嘴,突然猛地瞪大了眼,“你叫我小兄弟?本姑娘这么天生丽质你叫我小兄弟?”
短发男孩,不,短发女孩边说边暴起,狠狠地敲了八斤一个脑瓜崩儿,意犹未尽地想敲第二个,被憋着笑的中年大叔一把拉住。
八斤仔细地盯着看了半天才发现这的确是个女孩,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等到平静下来以后才开始打量四周,昨晚那些稀奇古怪龙珠和恐怖的蓝脑袋全都不见了,花朵的尸体还是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只是被杂草覆盖了大半瞧不出被虐杀的惨象,八斤有些失神地看着杂草下花朵露出的身子,心里一阵难过。
“那是只羊,估计是被狼给叼到窝里做了晚餐,我怕吓到小莉就用稻草给它盖住了。”中年男人说。
“我知道,它的名字叫花朵,我就是来找它的。”
“都说图瓦人是天生的猎手,今天总算是见识到了,”中年大叔赞叹道,“不过真看不出你有这么大的本事,居然把那么大只狼活生生地打死了。”
八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母狼并不在昨晚靠近洞口的地方,而是扑倒在狼窝的最深处,不仅位置有了很大的挪动,倒地的姿势也呈现出一种扑咬进攻的状态,但整个头部朝着相反的方向足足扭了一圈,也使得它脸上的表情更加的诡异了。
“它不是我打死的。”八斤小声点回应着。
“我就说嘛,他哪有那个本事,”被称作莫小莉的女孩儿叫了起来,“你呀,估计也是被狼抓来当晚饭的,结果傻气太足,搞得这位狼大哥宁肯自杀也不肯吃,你说你是傻到什么境界了?”
“这不是公狼,而是只母狼。”八斤好像听不懂莫小莉的嘲弄,只是呆呆地回了一句,哽得她一脸的无奈,也逗得中年大叔又是一阵窃笑。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声音虽然细小但却十分清晰,紧接着又传来几声细微的哼哼声,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下,便四下寻找起来。
突然母狼的脖子轻微地动了一下,吓得三人紧张地瞪大了双眼,大气也不敢出。母狼脖子下的动静越来越大,哼哼声也不断地传来,三人不约而同地爬了起来,准备转身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