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时间转瞬即逝,定安帝已经逐渐将政务转给伏日太子伏未然,上朝时,她虽还在大殿之上,身旁却多了太子的身影,众多的决策,也渐渐由陆丞相和安大将军辅佐太子完成。
是,太子,不再是小皇子。两年前,年仅十三岁的伏未然在太子册封大典的洗礼下,正式成为这泱泱大国未来的统治者。而定安帝,因为身子渐趋虚弱,又不能见风,上朝时也要帘子隔着,想来不出几年,便要传位于太子了。
这日,夜色才起,朝露殿内已燃起烛火。洛梦在寝宫内隔着帘子坐在卧榻上与未然对话。
“母后,”少年将一张写着诗文的纸张通过帘子的下方递给了那一侧的人:“这是今日抄写的诗文,还请母后过目。”他的声音没有一丝的起伏,淡漠的语气像极了伏席胜。
洛梦接了过来,随意看了看:“好了,明日你就不必抄写了,母亲看你这性子已经定了不少。”又是《洛神赋》,这孩子怎么如此喜欢这篇诗文?
“是,母后。”伏未然说道:“母后这身子可有好了些?那些个太医是如何说的?”
闻言洛梦心中一暖,她说道:“这病不易好,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不能吹风。”未然是她的孩子,她一手养大的孩子。
“哦?”少年似是讶异道:“这些太医本事也太低了!母后,让孩儿给你看看。”
洛梦一怔:“这病极易过人,你还是别过来,再说你也不学医术,如何看病?”
“无碍!孩儿是男子,身体结实,且这些年来孩儿也看了不少医术,多少也知道些。”伏未然不依不饶:“孩儿关心母后的身子。”洛梦还想说些什么,少年已经起身掀开帘子,来到她的面前。
帘子掀动,带起的气流令明亮的烛火晃了晃,将这少年的身上闪出了诡异的神情。那冰冷的神态,那颀长的身材,尤其是一双幽深的黑眸,像极了伏席胜。洛梦正愣当场,不发一语。
母后,他的母后,容颜依旧,多少年来未曾改变,他却在五年前才有所觉察。自从五年前知道之后,他便暗中寻找蛛丝马迹,如今虽不能得出完整的故事,却也能猜到了八分。从那之后,他不再称这个女人为母亲,而是母后。
伏未然在洛梦身旁坐下,看到那双凤目里的痴痴神情,便知她又将自己看成了那个修文帝——他名义上的父亲。一霎那间,他竟有些讨厌起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起来。
“母后,”他冷冷开口:孩儿看母后气色极好,并无任何病症,该不是那些个太医在欺瞒母后吧?”
洛梦猛然惊醒,镇定道:“未然太多虑了,太医们欺瞒我能有何好处?我这病,本就不外露。”
她伸手爱抚少年的面庞:“未然的孝心,我已知道,你就不必再费心了。”
手腕猛然被扣住,洛梦讶异地看着面前似是熟悉却又陌生的少年:“怎么了?未然?”
伏未然盯着她的双目,似是要将她吸入一般,片刻后,他淡淡一笑:“母后歇息吧,孩儿告退了!”
三年后,太子伏未然继承帝位,大典上,他的身材愈发挺拔,面容愈发俊朗,隐隐散发着帝王之气。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少年或者一名青年,他代表了这个国家的兴衰荣败,他将以静仁帝的名义负担起每个帝王所需要承受的责任——兴盛伏日。
大典尚未完全结束,伏未然便悄然离开,只剩下满朝的文武百官在观赏着台上的表演。
他一步一步,缓缓迈向朝露殿。踏入这曾经无数次来过的地方,只有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是这国家的主人、这皇宫的主人——包括这朝露殿和殿中的那个女人,都将在这一刻起永远属于他、臣服于他。
月色下,他的脸色散发出诡异的色彩。
一步一步,他走向那个女人的寝宫,一路上,所有的人见了他无不跪拜,他挥挥手,遣退众人。看了一眼守在寝宫外的嫣然,他头也不回地朝身后的人吩咐道:“将嫣然带走。”嫣然愕然,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扣住了手脚,身上几大穴位被一一点住,任由人将她带离了朝露殿。
伏未然拿过身边小太监的食盒:“行了,你退下。”言毕便推开大门,金色的靴子踏入了房内。
“母后,”他来到垂着帘子的床旁,将食盒放置一旁的桌上,朝帘后的人问道:“病可有好些?”
洛梦坐了起来,有些诧异:“未然,大典这么快就结束了?”她在大典上有些不适,觉得头部微胀,便提前离开,怎的未然也来了?
“孩儿给母后带来一碗冰镇提子,时值夏季,母后也许是中暑了。”他便说便作势要掀开帘子:“让孩儿给母后喂下吧。”太久没见到这个女人了,她足不出户,便是不得已要面对众臣也是用帘子遮住了身形,不就是怕别人发现她不老的秘密么?
洛梦下意识往床里一缩:“未然,母后着衣不整……”她只着了中衣。
修长的手指已经将帘子的一侧掀起,伏未然将其挂起:“母后还在乎这个?我们可是母、子关系。”他故意咬重了母子二字,又将放置一旁的食盒打开,端出一碗冰镇提子。
他在床边坐下,右手舀了一勺,温柔地递送到娇唇边,看那红唇轻启,将晶莹剔透的提子吮入。
连吃了几个,洛梦摆摆手:“好了,不吃了,我也快歇息了,不该吃太多东西。”
伏未然看着她淡淡一笑:“母后说的是。”
他将手中的碗搁置一旁,顺手将帘子重新放下:“母后,该歇息了!”却没有离开之意。
洛梦一愣,忽觉身上居然软弱无力,便是声音也极难发出,她瞪大双眼看着眼前人,艰难道:“未……然,你……”他居然给自己下了药!为何?!
伏未然无视她的责问,动作轻柔地扶着她在床上躺下,修长的手指带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凉意扫过她美丽的脸庞:“母后,这十几年来,你的肌肤仍是这般娇嫩啊!你说,这样看来,我们哪里像是母子呢?”
洛梦无法出声,只能任由他动作,任由他在上方如情人呢喃般说出冰冷的话语。
“母后别怕,这药不过是让你身子较为虚弱罢了,并无大碍。过了今夜,你明日照样可以活动,只是没那么自如罢了。”
“母后,你的本名应是洛梦吧?所谓安远南失散的妹妹,不过是个掩盖罢了!啧,母后,你瞧瞧,你的美居然可以让身旁的男人为你倾其所有,安远南和陆言风可是到现在都尚未娶妻啊!”他放肆地打量着洛梦,眼中的目光完全充斥了男人的野性和贪婪。
“母后,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以为我是想给我的生身父母复仇?不,不,为什么要复仇?要怎么复仇?我现在已经是一代帝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适合复仇的?”他低下脑袋,直视洛梦迷蒙的凤目:“母后,你太美了,我得将你好好收起来!”
“怎么样?”安远南守在宫门外,一看到陆言风的出现,便迎了上去:“可有见到她?”
陆言风摇头:“没有。”眼看安远南还想再问些什么,他一把拉起对方离开这里:“此处不宜说话,去我府上吧!”
他的眉头紧锁,回忆起刚才的一幕,心中的不详之感渐趋严重。
宫中传出消息,太后身体抱恙,不便走动,天子为了照顾太后而将太后带离朝露殿,在天子寝宫旁的书房改为太后寝宫。连日来,有大臣提出要拜见太后,皆被天子以太后身子不适而回绝。便是他,当朝宰相陆言风,也不能见上一面,多年来的谨慎和细心令他生出浓浓的疑惑,尤其是天子的一席话,更让他感受到了敌意。
“陆丞相,朕说了,太后身子不适,你的心意朕自会转告,你退下吧!”
“怎么?陆丞相是信不过宫中的太医?还是信不过朕?”
“呵,陆丞相对太后真是情深意切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在关心自己的心上人呢!”
“不敢?既然不敢,还不给朕退下!”
“陆言风,这世上有些事情,并不是只有你是知情者。朕明明白白告诉你,不要再接近她,她是朕的母后,也是朕的人!”
他知道,朝中一直在传他为了定安帝而不肯娶妻。
他想起了这个曾经的小皇子,见到他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敌意;还有今日天子的最后一句话,那字字句句的恨意和占有欲,根本不是一个为人子该说的话。
“母后,今日那陆言风又来求见了。”伏未然站在正准备落笔的洛梦身旁,淡淡道:“当朝宰相和镇远大将军都如此关切母后,还真是让孩儿不得不担心,他们会不会为了你反了我呀!”
毛笔一滞,在纸上晕出了墨点。
伏未然来到她身后,左手从她腰旁伸出,撑在桌上,右手覆上她拿笔的手:“母后是想写什么?”
洛梦想挣开,却无法办到,她喃喃道:“未然,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说过了,将你囚禁起来,仅此而已!”他冷笑:“母后,我讨厌陆言风和安远南看你的眼神!”
洛梦闭眼:“他们是朝中重臣,你不能杀了他们。”
“是,我不能杀,但我要他们乖乖地将权力交出!”伏未然笑得冰冷:“母后,有你在,他们一定会很听话。”
洛梦的眼泪滑落面颊:“让他们和我见上一面,我会说服他们的。”这真的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么?为何变得如此陌生?!
修长手指卡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侧过头:“母后,你在哭什么?别怕,有我在,让我来安慰你……”漂亮的薄唇轻轻一吸,将泪珠纳入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