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乐极必是生悲。
老祖宗留下的话绝对有其道理,并且命运也总是按循这种规律来运行。像是一个扣一个的环一样,当一个扣环叮当作响地被解开,而其他的也会应声落地……
辉煌是被乒乒乓乓地玻璃落地声吵醒的。
这几天玩得很疯,几乎每天都是快凌晨才睡去。她迷迷糊糊地抓起手机看看时间,才九点多。
她裹裹被子,地主婆状团身,“打碎么了?二百以下就算了,超过二百就扣你薪水……”
半晌没有回声。
她一边困顿一边又被挂着好奇,于是翻了个身,扬声,“小坏蛋,要是你把我的珍藏爱心杯打破了,我就打爆你屁股。”
话完觉着自己这话太无耻猥琐了些,便停了停,“罚你不穿衣服去做饭!”
不对,这更猥琐更黄了。
果然睡久了脑子不好用了。
外面依然没有声音,她隐约觉着有点不对,可又舍不得瞌睡虫,于是磨蹭地起来,打算裹被子出去。
冷不防门板被敲了两下,“穿好衣服出来。”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道从火星那处霹来的巨型球状闪电,让她的理智和大小脑统统石化,而后被雷得粉末状飘散……
老妈!
辉煌的脑袋像是被开水浇过一遍的热辣滚烫,呆滞的目光整整在一处停留了快三分钟,等她抖着身子站起来时,后背竟然湿了一小片……
完了……
被抓到了……
这下会被打死了……
她套上衣服,手脚酥麻地拧开门把,头也不敢抬。
“妈。”
眼前正襟危坐的是老妈和方老帅哥,还有低头埋胸的小兽。他一付手足无措的样子,脸涨得通红,坐得直直地,手也平放在膝上,像是等待老师检阅作业的三好学生。
他看她出来,眼睛里水光一闪,像是想开口说什么,又一付害怕的样子咬唇低头复位。
方老帅哥是一脸的尴尬,又像是想给她个台阶下,不停给她使眼色让她哄哄老妈。
唯有老妈,八风不动,神色淡定地直勾勾地看着小兽。
这情况太诡异了!
可作为小兽的承包人,她不得不顶着锅盔迎着炮火上,“妈,他,他是我的男朋友。”
黄月芬挑起眼角,冷冷看了女儿一眼,“李辉煌,你出息了啊!”
这话对于温柔的母亲来说,已算是说得很重了,她咬咬牙,要死就一次性死绝好了,“妈,我可以慢慢和你解释。”
“解释什么?”黄月芬声音加大,有些气急,“你想和我怎么解释?”
“妈,你别激动,别激动。”她有些怕,想上去扶她却被她一巴掌拍开。
“你让我怎么去见人?”真是气得胃疼,更是又羞又愧。“你比他大几岁啊,你还拐他……你让我怎么去见你袁阿姨?”
袁阿姨?关袁阿姨毛事?话说,袁阿姨是谁?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辉煌眼冒金星地晃了几下,抓出几个重点词组合:
老妈 熟人 熟人的儿子。
靠之啊!粗到窝边萝卜了!!!!!!!!
正当辉煌天人交战的时刻,一边的小兽站起来,低头揪衣角,“阿姨,不关不关她的事,是我……”
小兽的声音带着哭腔,又萌又受状。她听得小心肝一阵激荡,要不是面前的敌人是老妈,她会直直就扑过去嚷:冲我开炮吧,表伤害他。
黄月芬看向男孩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回忆的光彩,嘴角的线条柔和了一下,但很快隐去,“你们俩个……唉……”
他的头更低了,嗫嚅了半天。
黄月芬突然站起来,“来,你跟我来。”
辉煌愣了一下,干么?老妈要带小兽去哪里?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老妈?”
“你给我在外面站着!”黄月芬难得对女儿色声俱厉。
方老帅哥扯了扯辉煌,示意她不要惹难得发怒的温柔老妈。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兽低着头跟着老妈进了她刚出来的房间。
现在……现在进去收拾垃圾还来得及不?
希望小兽反应快点,把用过的TT盒子踢到床下……
“阿姨”他讷讷言道,从他开门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做好了被责骂和怒斥的准备了。只是心底的那块越来越颤抖得厉害,过往回忆似洪水一般快将他吞没了。
“坐吧。”黄月芬拍拍床边,刻意不去看一片凌乱。
他摇头,紧张得手心汗湿,站得更笔挺了。
“你妈妈,她还好吗?” 黄月芬叹了口气,“叫她别介意,这么多年了。该放也该放下了。”
他眼睛红了红,“她已经去世了。”
黄月芬半张了张嘴,半晌才长叹一口气,“当年的事实在是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她完全没有必要自责。”
他摇头,“妈妈她到死前也没忘记。她让我回来找你们,无论如何也要当面和您说对不起。当年要不是她把那女人介绍到你那里帮忙,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的朋友。
黄月芬记得当年自己怒极把登门道歉的母子俩推出门去,恨愤交加地让他们滚得远远的时候,袁婉凝这么哭喊着。遥想起来,也不是记忆之树飘下的一片枯黄败叶一样了。只是当时心境和现在差了许多,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你妈妈也是好心,她是无意。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连生活了数年的丈夫也没有看透,何况她那朋友。”前缘往事只是不堪,归来归去只是因果二字罢了。“你们后来去了哪里?”事情发生后不久他们就背井离乡,渺无音讯了。
“妈妈带我先回了趟爸爸家,后来去了香港,再后来,”他低低声,“再后来就去了英国。”
“也是颠颇流离,你妈原先就身体不好,”黄月芬停了停,“后来,她是怎么走的?”
“生病,我十五岁的时候。”他没有多说,心里焦灼的是另一件事,“阿姨,我和辉煌——”
完了,要怎么说?
黄月芬脸上褪去严肃,难得地起了丝尴尬,没有了刚才的严厉“你们这群小孩,胡闹。”老朋友要是知道这对孩子走到一起,是不是也会欣慰些?可是年纪又差这么多,实在是有些不妥当。
他结巴起来,“我我会好好对她的,我不是胡来,我……”完了,怎么越表白越乱?
他急得舌头差点打了结,脸蛋涨得红红的。
眼前这个小孩子,可再不是那个跟着女儿屁股后面迈着小胖腿叫辉煌姐姐的小可爱了。数年的光阴,虽然青涩未褪,但他隐然有些成熟男子的气概了。
黄月芬笑笑地打量他,他和好友长得太像了,一样的漂亮。和小时候一样漂亮到不像个男孩,这也是为什么她可以一眼就认出来他的原因。
转眼看到一室的凌乱,她轻咳了一声,“你怎么找到辉煌的?按理说,你应该先来找我才对。”
“我,我看到她写给你的信。”好在他们没有搬家,他偷偷扒着老式邮箱缝缝偷夹了快半个月才夹出她写回家的信。
“你可是煞费苦心,”黄月芬哑然失笑,“小时候你们就投缘,只是没有想到。”
她想了想,轻叹,“看来她还不知道你的事,你没有告诉她。”
他揪着衣角揉得皱巴巴的,细声,“我不敢。”记得临走前的那个春节,妈妈特意带他上门再道歉,阿姨不在,而她像头小狮子一样冲出来,让他们带着狼心狗肺滚蛋,摔了一地的炮仗。他的棉衣烧了一角,那块焦色似一块永远褪不去的疤。
儿子,我们欠她们的,所以不要埋怨她们,她们比我们更不容易。
记得妈妈含泪带着他离开时,门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他全身如坠冰窖。
所以他不敢,他不敢言明他是谁。
所以他只能用不光彩的身份和不入流的手段跟踪她,摸索她的踪迹,一点一点靠近她的生活。
她失恋,她伤心,她去买彩票,他都知道,他都跟着。
她误入自己打工的酒吧,他心里窃喜,却依然装做无动于衷。
他心疼她喝得烂醉,把她往员工间一扔,却舍不得离开。好不容易等到她半梦半醒间他便对着嘟嘟作响的手机自己唱双簧。
然后他一步步引着她,往他支起的竿子往上爬……
他从来也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攻于心计。
他只知道,她中了奖之后,幸运之神也临幸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