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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回军平怨

李穆然换回将军服饰,驾万里追风驹冲出了冬水谷。

到了山林之中,他再也抑制不住满心悲愤,猛然间仰天长啸起来。

那山谷之中,处处能听到他的啸声回声。

万里追风驹觉出主人与平日里决然不同的癫狂来,不由长嘶一声,满心不安。

李穆然狂啸许久,直到眼前发黑,口中发甜,才止了声。他捂着胸口,见伤处迸裂,将袍也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更觉气苦。不由抽出剑来,也不管林中有什么八门金锁阵,只一路催马,直冲向前,遇上挡路树杈,尽皆斩断。

他这么杀了一路,待到宋家镇上时,身上的大氅已被树枝划破好几处,发髻散乱,凶相十足,再没有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儒将风度。

宋家镇死伤大半,残留下的镇民正在收拾后事,有人瞧见李穆然,登时惊叫起来:“秦军,秦军又来了!”

这一声叫吓得镇上的人全都乱了,一时鸡飞狗跳,倒也热闹。

李穆然失魂落魄地驾着马看着眼前那些人跑来跑去,那些尖叫声吵得他头痛。他忽地大吼道:“不是我!不是我杀的!”

有个小孩子没头没脑地撞到了他马前,李穆然一俯身便拎起了他,怒吼道:“你瞧清楚,白天是我救的你们!那些人不是我杀的!”

那小孩子哪里分辨得清楚,看他满面狰狞,被吓得哇哇大哭,只知道喊娘。

一个女子踉踉跄跄地跑到李穆然马前,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将军,您开开恩。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您放了他吧,就是杀了我也成啊!”

李穆然愣愣地看着她:“我杀你做什么?我又干什么要杀这孩子?”他受不了那女子乞怜和愤恨交加在一起的目光,手上一松,把那孩子扔在了地上。

那孩子落地时腿磕了一下,哭得更大声了些。那女子忙一把将孩子搂进了怀中,伸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又连连磕头道:“谢谢将军,谢谢将军开恩呐!”

她声声感恩,听在李穆然耳中,却都像是讽刺。他仰头大笑道:“开恩,哈哈,谢谢将军开恩!”一面笑着,一面催马,往镇外土路上行去。

他行事如疯似癫,叫镇民们看得目瞪口呆,均以为这人是个疯子,谁也不敢再说什么,眼睁睁看他一骑绝尘,冲出了镇子。

李穆然心中郁结难解,几乎想大哭一场,可他这几天流了太多的泪,这时只觉眼中发涩,却干干的,一点泪水也没有。

他感觉万里追风驹的速度渐渐放慢,这才回过神来。他从来都是冷静的性子,此前受了冬儿冤枉,才会一时情绪失常,这时放马北驰,迎着寒风跑了一个多时辰,虽然仍然难过,但整个人已平静了许多。

他暗想万里追风驹重伤方愈,早上快跑过一阵后,晚上又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再要这么跑下去,恐怕要旧伤复发;更何况,自己如今形容狼狈,也的确不能就这么返回军中。他向四下看去,见土路两侧俱是山石,荒郊野外的,并无人家。

初春山寒料峭,冷风袭来,他饶有内功护体,也觉手脚发冷。

“也罢也罢,就凑合一晚吧。”李穆然轻叹口气,勒停了马,找了个能勉强容身的土坳,捡了些枯草树枝垫在里边,蜷身卧了进去。

万里追风驹在土坳外跪坐下来,为他挡着寒风,李穆然斜靠着它,心中感慨万千:“老朋友,到了这时,竟只有你肯陪着我了。”

李穆然在那土坳中蜷了一晚,次日醒来时,只觉腰酸背痛,浑身都冻得僵了。

他盘腿打坐,运功调息了一炷香功夫,才缓了过来。抬头望去,只见日头高悬,巳时都已过了。

他找了处山泉洗漱。冷水激面,他整个人清醒了许多,精神振作起来,心情也好了些。

他抬头看着远处的山峰,深吸口气,暗道:“苻登啊,庾渊啊,你们俩人真是害死我了。”

仙莫问等人原以为李穆然会再过四五日才能重返军中,没想到他回得竟这么快,一时之间,连为他准备饭菜都有些手忙脚乱,玉棠则忙熬起了药。

看着几人为自己忙里忙外,回想谷中遭遇,李穆然一阵黯然之下,也觉得心中起了几许暖意。

他原想着回到军中忙碌之下,能忘记那些不快往事,结果没想到事情紧追着来,躲也躲不掉。

李穆然刚吃完了晚饭,便见万俟真进了中军大帐:“将军,苻将军那边派人来了。”

李穆然现在一听“苻登”就想发火,但军中礼数终不可少,他强压着火气,点了点头:“叫他进来。”

那人一进来,就跪在了地上:“见过将军。”

李穆然蹙眉道:“起来,你家将军有什么话说?”

那人道:“将军知道彭百将误伤了将军朋友,特命小人带彭百将前来跟将军赔罪。”

“彭百将。”李穆然暗忖这姓彭的就是那天在宋家镇传令的百将了,他这时最不想见的就是这个人,但人家特地跑来道歉,就算不给他面子,也要给苻登面子:“人呢?怎么不进来?”

那人展开手中一个大包裹,道:“彭百将已在此了。”

那包裹散开来,里边咕噜噜滚出一个首级,停稳在地上时,一双眼睛还死睁不闭,狠狠地瞪着李穆然。

李穆然心中一惊,身子不由得往后挪了挪:“你家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道:“我家将军说彭百将伤了将军的朋友,那么自该一命抵一命。希望将军能够收下他一番心意,冰释前嫌,两家依旧和睦如初。”

李穆然看着那首级,怔然无语:把这首级叫人带去冬水谷么?只怕冬儿更会觉得他是泄私愤,怨而杀人。他身上背的黑锅还不够么?更何况,事已至此,就算把昨天在宋家镇上的一百个士兵都杀了,又能怎样?

那人见抚军将军久久不说话,又将口中的说辞重复了一遍。李穆然这才回过神来:“替我谢谢你家将军好意。这首级带回去,让他好生葬了吧。我我不怨谁。抚军和右卫军,自然还和以前一样。”

那人抬头笑道:“多谢将军。”然而他一抬头,便瞧见了李穆然一脸落寞的神情,满脸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仙莫问侍立在旁,听得稀里糊涂,不知道将军出去这短短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右卫军那人走后,他大着胆子问道:“将军,究竟出了什么事?”

李穆然却没回他的话:“一会儿让五都尉都过来,我有话说。”

仙莫问诺然应令。李穆然看他将要出帐,又叫住了他:“莫问,你带玉棠到你那边,今晚大家说军务,说得时间晚些。”

仙莫问点了点头,看向玉棠。二人自从经历霍邱之事后,再见面便总有些尴尬。玉棠看他目光瞧来,不由低下了头去。

仙莫问低声说了一个“来”字,在前撩起帐帘,玉棠头一低,随着他一同走了出去。

李穆然在帐中坐着,他也是闲极无聊,瞧着帐篷一隅摆着的两坛酒出起了神。那还是上次霍邱之战,大将军奖他破城立功赏下的佳酿。他在军中立过禁酒令,但自从大军落败后,回逃途中,万俟真率头喝起了闷酒,其后吕桓、杨牧几人也破了令。

他能体会这些都尉的心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那禁酒令成了一纸空文,可他作为一军主将,在军中向来是滴酒不沾的。

他并不是个嗜酒的人,可不知怎地,这时却忽地想喝几杯了。

是想借酒浇愁么?李穆然暗暗摇了摇头,他向来瞧不起借酒浇愁的人,这种事情,只有张昊才做得出来,而他是个冷静惯了又自控惯了的人,就算想求一醉,也难。

他静了好一会儿,忽觉面上一冷,见是帐篷帘子掀开,冷风迎面吹来。他回过了神,对五位都尉和仙莫问淡然一笑:“诸位请坐吧。”

六人依言找位子坐下。毛震先开了口:“将军,再过几日就能回长安,可是有军务要布置?”

万俟真却是一脸的失望:“将军,这么快就到长安啦!这一路上,能见到的汉人村子都被右卫军他们扫完了,一粒米都没给我们剩下,更不用说别的。咱们不如在四周找找看,总要抢些什么,才好回长安。”

他这句话倒是说在了吕桓和杨牧二人的心坎上,两人异口同声地笑道:“万俟都尉说的是。将军,底下的兵士也有些不满呢。”

张昊这时也插了嘴:“粮草也快吃完了。”

都尉们和将军说话,仙莫问是个刚提拔起来的军侯,不敢插嘴。

李穆然也没有说话,只听着五名都尉你一言我一语地,听来听去,都是旁敲侧击着,叫他效仿右卫军的做法。

他原本对右卫军的做法便很鄙夷,只是按着君命,又觉得对方将军位次在自己之上,故而并未劝阻。如今想来,他自责不已。凭他和苻登以往的交情,哪怕他早说一句,哪怕他提一下那秦岭下的镇子是他的故里,就算救不了所有的汉人,也能让宋家镇免受斩获侵扰,也不会令庾渊横死,更不会令冬儿对他如此记恨。

如今他听眼前都尉们又提起这些事,心中更增不快,耳边又响起了释道安所说的那句“常存仁者爱人之心”,可这是汉人儒家提倡的,在这些人眼中,自然不值一提。

李穆然心中甚是烦乱:“张都尉,粮草还够多久?”

张昊道:“十天之用。不过右卫军的军需据说够吃三个多月,实在不行,可以问他们借调。”

他说得很平淡,但话里的意思是实实在在地磕碜李穆然了。李穆然是个人精,如何听不出来,便轻笑了笑,摇头不语。

其余几名都尉也听出来了张昊话里有话。万俟真虽然不满于抢不到东西,但对李穆然还是打心眼里佩服的,不由一拍长案,骂道:“张昊,粮草本就是你负责的,难道你自己不会叫军士去四下征收么?长安近在咫尺,送粮的大队每日来往不息,你是瞎子聋子,还是人家压根就没把你看在眼里?”

张昊受他的气受惯了,也不与他置气,只阴阳怪气地冷哼道:“送粮大队自然是紧着圣上那边送。您万俟都尉要不服气,不如亲自去要要看,瞧瞧是您的面子大,还是圣上的面子大?”

“够了。”李穆然看万俟真脸都气红了,忙轻轻拍了拍身前桌案。六人忙屏息止声,看向将军。

李穆然暗暗深吸口气:“你们这样吵来吵去,粮草能多出来么?既然张都尉有主意,那么你就去问苻将军借粮。反正军中粮草之事你来负责,本将只问你就是,至于怎么解决,你自己去想。若有迟误,军法处置。”

张昊脸上一白,再不敢说出半个不字来。

李穆然冷冷瞥了他一眼,又看向其他人:“本将知道,你们有怨气。但这就是本将统军的法子,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跟大将军讲,就是到御前告本将一状,那也由得你们。但屠村之事本将自己也是汉人,希望各位看在我的份上,暂且忍耐吧。”

他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自然没人敢再争辩。几名都尉见将军一改之前的作风,都不知出了什么事,不由面面相觑,心惊胆战。

李穆然说完这一番话后,才觉心头一直压着的巨石搬开,全身都轻松起来,而隐在心底的怨气似乎也都随着这番话吐出。他整个人舒畅了许多,微微一笑:“既然各位都无异议,那本将就布置军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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