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归航2
看到她露出不愿置信的神色,不得不补充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月记忆退化得厉害,以前的很多事很多人都记不太清了。”
“记不清了……”燕九无意识地重复他的话,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身体不由一颤,终于从几乎窒息的疼痛中抽离出来,“怎么会这样?”她茫然问,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想要相信他。
见她不再那么难过,阴九幽一直堵得慌的心也跟着微微缓和,不由向她走去。
“大约是不太重要吧。”他无所谓地道,在靠近燕九时本想拥她进怀,却蓦然闻到自己身上的香味,不由微皱眉,又返身回去,一边走一边将外衫脱了下来,“这个女人我确实不记得了,要知她会让你这么伤心,一早便不会让她进门。”
直觉他没说谎,燕九心痛一缓,又开始心慌起来。急步走进屋子,一把抓住正拿着一件干净外衫往身上套的他,惶恐不安地问:“以前的事……以前的事,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如果是这样,是不是有一天,他也会将她忘记?
见她这样,阴九幽不由失笑,将穿了一半的衣服又放下,伸臂揽住她的腰。
“该放的,该忘的,都忘了。不该忘的,也并没忘记。”低头,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额头,他温柔地低吟。
燕九抿了抿唇,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突然很想问,他哪些没忘记。很想问,他是否还记得那些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只是,人太贪心也不是太好吧。她这样宽慰自己。正挣扎着,阴九幽的声音再次响起。
“九儿,你知道在宛阳那次,我快死的时候,看到了谁吗?”
听到死字,燕九心一揪,觉得又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她还是轻轻地回问:“你看到谁了?”
阴九幽微笑,倾过身,深深地吻住她。
“我看到你坐在檐下吹箫,月色很美……所以,后来我一直在想,你定然是很重要的,不然为什么我无法忘记那一幕?”
九月方至,卿三少来了,带着他新婚的妻子。一见到阴九幽,他便扑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那种热情让旁边的人都不由感动于他们之间的深情厚谊。
然而,事实是,卿三少这样做,只是为了悄悄告诉阴九幽。
“臭小子,我最烦你现在这副清心寡欲的样子。”
阴九幽不动声色,笑得悠然散漫,友爱地拍着卿三少的背,以同样的音调道:“那真是抱歉,只怕以后要让尊驾常常烦心了。”
语罢,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笑声中有默契,但更多的是不怀好意。
其他人还不觉得,一直冷冷站在旁边的白三却不自禁皱了皱秀眉,突然伸手拉过燕九,欲图使她离那两人远一些,以免殃及池鱼。
她想,卿溯的目标是阴九幽,应该不会对燕九怎么样吧?
因此,当那天下午阴九幽去处理阴极皇朝的事后,他们三人抱着小阴澈坐在花园中喝茶闲聊,卿溯问燕九想不想看阴九幽失控的样子时,她并没察觉不妥。
而对于他这个问题,燕九只是笑吟吟的,没有回答。
卿溯也不以为意,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来,拔开瓶塞,一股异香瞬间弥漫出来,让人精神不由一振。
“这是异域传进来的雪陀酿,数千只雄雪陀蝉才能酿出这么一小瓶来,极为难得。趁阴九幽那小子不在,咱们三人把它分了。哼,本少就不给他喝。”
说着,让人拿了三个净杯,然后将雪陀酿分倒在三个杯子中,平均每个人才得半杯。
他那孩子气的样子逗得燕九不由莞尔,也不好推迟,只得随他们一起饮了。
那雪陀酿未入口时,便已芬芳扑鼻,让人口中生津,入口更是妙不堪言,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饮罢雪陀酿,又坐了一会儿,卿溯顾虑到白三身怀有孕,又旅途劳顿,于是早早便告辞去休息。临行前,随口对燕九道:“对了,大妹子,我还得到了一株雪陀萝,让人送到了你的房间,你去看看吧。”
燕九慌忙道谢,当真抱着澈儿回了房间。
在转过走廊的时候,白三突然停住,淡淡道:“树三,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卿溯无辜地看着白三,见她一脸严肃,不由眨了眨眼,突然一把抱住她大笑起来,“还是我家三儿最聪明,哈哈哈哈……”
他笑喘着解释:“不是什么坏事儿,就是想让阴九幽那小子纵欲一晚而已。”
原来,那雪陀酿单只是这样喝,对身体其实大大有益,但是如果与雪陀萝的花香一结合,就会转变成催情药,除了阴阳调和,没有其他解法。
卿溯算准阴九幽百毒不侵,自然不会将药白费在他身上,不过用在燕九身上也是一样。
看着他一脸得意的样子,白三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当阴九幽得到卿溯的消息赶到燕九的房间时,见到她正软软地跪在床前,一边哄着孩子,一边难耐地扯着身上的衣服,双颊早已变成醉人的酡红。
房间的几案上果真放着一盆莹白剔透的雪陀萝。
他在紫合部呆了那么久,对各种药物的特性都有所了解,便是没见过也听说过。雪陀蝉是生在雪陀萝花蕊中的一种小蝉,雄雪陀蝉的身体会散发出一种异香,这异香与雪陀萝的花香一结合便能产生强烈的催情作用,雄雪陀蝉便是以之吸引雌性来交配。
想到此,他只觉头痛无比,慌忙将那盆花移到了房外。回转房间时,燕九已衣衫半解,露出了泛着粉红色泽的莹润肌肤。
轻叹口气,他走过去,燕九似乎这时才发现他的到来,不由眼露惊喜。
“你忙完了吗?”说着,她突然察觉到自己衣衫不整,忙扯好,有些疑惑地低喃,“奇怪,今儿怎么这么热……”显然,她还没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常。
觉得她有的时候迟钝得厉害,阴九幽苦笑,俯过身抱起小阴澈。
“你等等我,我先把澈儿送到奶娘那去。”
燕九有些茫然地应了,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一股异样的感觉突然由身体深处升起,如电流般转瞬传遍全身,身子越发的热了,她又扯了扯衣服。
阴九幽不片刻便回来了,进得房间,他不忘将门窗关好。
燕九仍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不知是忘记了还是没力气起来,见他关门窗,有些疑惑。
“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跟我说吗?”她问,神色变得郑重起来,如果不是****半露,眉眼含春,或许真能让人以为要正经跟她商量事儿。
“傻九儿!”阴九幽再叹气,伸手将她抱起,放到床上。
被他一碰,燕九只觉自己整个身子便如同那春水般化了,不由微微喘息起来。
“阴九幽,我这是……”终于,她知道了不对劲。这种感觉,就像,就像当初被他下了迷情时那样,但是又有些不同,神志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能看清他的神色变化。
“你中了卿三那小子的诡计了。”阴九幽解释,顿了顿,突然笑了起来,“今晚你可能会有些辛苦。”
燕九“啊”了一声,不解。
阴九幽抚额闷笑,好一会儿,才俯向平躺在床上的她,正色道:“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九儿,你要记得,我没有勉强。”
这是一座小谷,有碧潭,有杏花,还有一栋精致的草舍。
时正二月,乍暖还寒的时节,因为谷低气暖,杏花已开遍了枝梢。
一个绿衣少妇正坐在草舍窗边看着书,几缕发丝从发髻中落了出来,垂在颊畔,随着她翻书的动作而轻轻摆动着,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娴静。
屋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个七八岁样子的小男孩像是撞鬼了一样,急匆匆地蹿了进来。
“娘!娘!潇潇儿她,潇潇儿她……”
少妇抬起秀美的脸,黛眉微蹙,正要说话,一眼看到男孩脸上脏兮兮的,头上还沾着树叶,不由有些无奈。
“漓儿,过来。”
放下书,掏出手帕,一边为男孩擦拭脸上的污迹,她一边问:“潇潇儿怎的……”话尚未问完,门口响起踢达踢达的声音。
“娘———潇潇回来了。”奶声奶气的娃娃声随之而来。
少妇循声瞧过去,美眸倏然睁大,手中绿帕掉落亦未察觉。
葱绿色的小袄儿,葱绿色的小裤子,明明白嫩水灵得像一根小水葱儿似的娃娃,竟在背上背了把竹弓,一手抓着一只比她身高还长的白毛狐狸,血淋淋地拖出一条路来。
“娘———娘———袄子,袄子。”小丫头嘻嘻笑着,黑白分明的大眼中明明白白露出想要得到夸奖的神色。
少妇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目光扫过受伤未死正眼含泪水悲鸣的白狐,然后落向小丫头身后的俊美少年。
“不弃?”
少年的脸正黑得跟什么似的,闻问,不由更黑了一层,正尴尬着不知要怎么回答之时,小丫头已经奶声道:“它坏,它咬大哥哥。”说着,还恼怒地拍了下狐狸的脑袋。
少年一瞬间连耳根子都红了。
少妇听说少年受伤,赶紧走过去为他察看伤势,而小丫头在旁边直嚷着要扒了狐狸的皮做袄子,小男孩则想跑出门去找其他人控诉妹妹的暴力,正乱成一团的时候,门口响起一个带笑的男人声音。
“这是怎么了?”
火红的长袍,曳地的黑发,斜挑的长眸,明明是妖娆之极的扮相,却在眉宇间流露出一股清圣之气,让人尘虑散尽。
男子旁边站着一个与不弃年龄相近的少年,白衣竹箫,长身玉立,眉眼与男人有着几分神似,却又更俊美了许多,只是清傲如仙,令人不禁生起自惭形秽的感觉。
两人一出现,原本乱哄哄的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小丫头似乎有些心虚,一个劲地把那白狐往身后拖,企图想要挡住它。
男人早一眼将屋内情景看个明白,先是走到少妇身边,察看了下不弃的伤,发现无碍后,这才转身去看白狐的情况。片刻后,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小丫头。
“潇潇儿,它肚子里有宝宝了。”
小丫头闻言,水灵灵的大眼顿时一红,扑簌簌掉下眼泪来。不知是吓的,还是后悔的。
见状,正在包扎伤口的不弃心疼了,就想要过去哄妹妹,却被少妇一眼给瞪住,没敢动弹。
一直冷眼旁观的白衣少年说话了。
“爹,交给澈儿就好。”
得到允许,少年将手中竹箫往腰上一插,走进来,对着少妇从容叫了声娘后,一只手抱起白狐,一只手拎起哭得眼泪鼻涕都糊在一起的小丫头往外走去。漓儿则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打算继续看热闹。
“二哥哥———二哥哥———潇潇乖乖,潇潇自己走……”小丫头似乎有些不情愿,一边软软地乞求,一边使劲拿眼瞟着不弃,向他露出求救的神色,那可怜兮兮的神色让少妇忍俊不禁。
不弃哪还能呆得住,少妇一帮他包扎妥当,他便找了个借口,一溜烟跑了出去。
孩子们散尽,屋内立即恢复了早前的清静,鸟鸣声变得异常清楚起来。
少妇从门口收回目光,正对上男人含笑的眼,心口一紧,在反应过来以前人已扑了过去,被他紧紧搂住。
“我好想你。”将脸埋进男人怀中,她呢喃,显露出少女才有的娇憨之态。明明成亲那么多年了,她对他的感情却并没有如一般夫妻那样渐转平淡,反而逾趋浓烈。不过才分开数天,却已相思如狂。
男人低头亲吻她的发,笑中带宠,“怎么我的九儿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少妇抬头,与他的唇轻轻相触,亲昵地分享彼此气息,片刻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头蓦然后仰,蹙眉道:“阴九幽,你家潇潇儿到底几岁?”
男人失笑,空出一只手,轻轻揉开她眉间的结。
“四岁,怎的?”他回答得一本正经。
少妇一脸头痛样,苦笑,“我以为我记错了。我没教她射箭啊……”便是连竹弓都是不弃做来玩的,难道这就是天分?思及此,她问:“你说这孩子究竟像谁?”
男人闻言,不由低笑起来。
“你不觉得她很像当初那个臭小子……”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
“嗯?”少妇疑惑。
“脾气暴戾,又会做戏的阴九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