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我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于是他就抛开这个话题了。
“这几天我们两个天天呆在家里,我在网上研究了好几样菜,我一样一样做给你吃。”
“当我是白老鼠啊。”叉腰瞪他。
“《倾城之恋》里的范柳原对白流苏说,就你擅长低头的。我说,你是擅长瞪人的。人家粉颈低垂,别样娇羞,你呢,横眉竖眼,野蛮……”
我狠狠踢他一脚。
“恬音,我喜欢这样的你,对着亲近的人表达出那种带着野蛮的爱,就像小时候妈妈用棍子打我表达出的爱。你……以前就老爱教训我,那时听着很舒畅。”他搂住我。
“以前……”太过久远的记忆,我没什么印象了。
“嗯,后来就像做梦一样,我们结婚了,然而刚开始你对我的态度变得客套礼貌,就像很疏远的陌生人……”
“我好不容易才申请到的长假,呆在家里浪费了,我们真正去度一次假。“
“外面人太多了,那些旅游队伍……我倒宁愿在一处地方静静呆着。“
“不是去很远的地方,还是在B市,夏初蕾在红叶山有一座小木屋空着,我和她说好我们要过去住几天。”
在天气晴朗的早晨我们搭车来到了红叶山上的小木屋,两人都只带了简便的行李,并没准备在这里待多长时间。
我们一到便喜欢上这个小木屋,搭在半山腰的木屋其实也不算小,有一间卧室,一间厨房,一个客厅和一个小小的储藏室,门外有爬满了紫色牵牛花的篱笆,路旁的紫微花开得很好,轻风吹来,紫色的花瓣漂洒在我们身上。周围有树木葱葱,山顶传来古寺钟鸣。
“可惜还不到菊花开的季节,要不然就应了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的意境。”
“菊花开的季节,我再陪你过来。”杨霁清站在我身旁。
屋里夏初蕾早就请人来打扫过,基本的生活用品都为我们准备好。
卧室里有几件牌子还没拆的性感睡衣,枕头下有避孕套,还留下一张纸条:祝你们过一个激情浪漫的假期。我抚额,这个夏初蕾。
我们给孩子们打了电话,电话里孩子的声音欢愉响亮,向泓之当然会照顾好孩子,这我们没什么可担心的。
午后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轻缓地在室内移动,我躺在地毯上,把头枕在霁清的膝上,我仰望着他的脸。他拿着一本英文诗集在看,修长有致的手指轻轻地翻动书页,偶尔停下来摸摸我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陪我说话。
这个男人一卷在握就会把什么都忘了,我故意腻缠着他,破坏他的习惯,有一种作恶多端的快乐。
“难道书比我好看?”我的手绕着他的脖子,他身上有种清新好闻的气息,让想要亲近。脸颊在他膝上磨蹭一下,暖暖的呼吸带着热气渗入他的裤料,他的脚微微动了一下。
“败给你了。”他把书放下。
我拿起他的书,这本书已久经手指抚弄,一下子就自动翻开在某一页上,这一页一定是霁清常翻阅的。
“日日夜夜,我奔逃;
年复一年,我奔逃;
奔逃,奔逃,
穿越内心迷津,透过泪眼朦胧,
我躲开天狗奔逃。
飞也似地奔逃,奔逃;
背后传来连串狂笑,
眼前是斜坡山坳。?我纵身投进张着大嘴的深渊,
任恐惧把我心啃咬。
奔逃,奔逃,
别让身后雄健的脚步把我踩倒。”
“怎么看这些奇怪的诗?”我舒舒服服地枕著他的脚下,把玩他优雅修长的五指,一根根浅吻他的手指头,品味着这样相依相偎的温存。
他把那本诗集推远一些,不让它打扰到我们,在我耳边叨念着一些异国音符般的语言,轻柔舒缓,深情低喃,那低沉悦耳的音律是我无法用钢琴弹奏出来的。
“THERE IS NO ONE BE SIDE THEE,AND NO ONE ABOVE THEE;AND MY WORDS THAT WOULD PRAISE THEE ARE IMPORTANT THINGS,FOR NONE CAN EXPRESS THEE,THOUGH ALL
SHOULD APPROVE THEE.I LOVE THEE SO,DEAR,THAT I ONLY CAN LOVE THEE.”
“我爱你之深使我只能够爱你。”他轻吻着我的额头。
午后慵懒的阳光使人昏然欲睡,我打了一个哈欠。
“回房间午睡。”他想抱起我。
“不要,你的腿比较舒服,我就睡在这……”我指指他的膝头,枕着这个专属于我一人的“枕头”。
“好吧。”他拂开了我额前的几根发丝。
倦意慢慢地扩散开来,我睁着一双朦胧惺忪的眼睛对霁清喃喃地说了一句我自己也听不清楚的话,脱下外衣披在我身上轻轻盖在我身上。我阖上眼睛,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好香好甜好深好沉,微微睁开眼,室内的光线已经暗沉下去,我睡了多久?
我翻转一下身子,抓到霁清的手,然后对上了霁清温柔的眸光和微笑的脸庞,他正静静地凝视着我。
“瞌睡虫,懒丫头……我没想到你这么能睡。”他吻了吻我的鼻尖,呵我痒,把我抱起来,我发现一直枕上他腿上。
“我睡了很久么?“我惊讶地说。
“你足足睡了四个多钟头。我刚才还在想着要是你再不醒,我只好像童话里的故事一样,把你吻醒。”他温和地揶揄着我,伸手扭亮了台灯。他一定是怕光线弄醒我,天黑了连灯都不敢开。
“你就一直坐在这里?”只是因为我说枕着他腿舒服,他就挺着身子一动不动让我枕几个钟头。
我双手攀附着他将柔软的唇印上去,他柔情地回应了我。
“饿了吧?我打电话叫外卖。”他拉下我缠绕在他脖子的手。
我对他点头,我是真饿了,他真体贴我!
“不好吃,还是喜欢吃你煮的。”我放开筷子,这么多年胃口都让他养刁了。
“明天我们下山去菜市场,喜欢吃什么我做给你。”他让我多吃几口粥。
“那我要开一张菜单,大闸蟹、龙虾、西式心形牛排、法式意粉……”
逛菜市场的时候,我对杨霁清说:“买一些简便易做成的食材。”
“怕胖,不敢吃大闸蟹和龙虾了,你再胖些也没关系,我不介意。”好看的眼眸皆是笑意。
“你说过为爱的人做菜是一件幸福的事,我想为你煮一顿。”
“你有这个心意就行了,上次你煮的那个面,我分辨许久,才认出是面。”
我大窘,上次他生日我煮的那个面因为放置时间太长,水又放得太少,凝结成一坨一坨的,那卖相能倒掉任何饥饿的人的胃口。
“你教我,好不好。”家务总要两人一起承担。
“嗯。”他一边应着,一边仔细从货架上挑选。
走过每一个菜摊,我边走边做笔记:“豆芽要闻一下有没有氨味,以辨别是否用化肥或除草剂催发;卷心菜的叶球要紧硬紧实;土豆要选圆的比较好削,而且上面不能有小芽苞;选冬瓜要用手指压果肉,选肉质致密的买;黄瓜要挑硬梆梆的……蔬菜保鲜最简便的方法是将叶片洒点水,用保鲜膜包起来,用直立的姿势茎部朝下放入冰箱。”
他貌似专业地指点着各摊蔬菜,几个市场里的家庭妇女围过来问题,很琐碎的问题他也耐心地回答,这时的他周身有一股温暖和煦的气息,吸引着别人的靠近。
还有一个小姐过来问:“先生,你是厨师么?”
“是啊,我的专属厨师。”我笑吟吟,接收着周围或羡慕或忌妒的眼光。
上山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一轮红日染红半山,天边色彩缤纷绚丽得让人叹息。长年居于闹市,这等自然风光,我们未曾见识。小路边生长着野草莓,色如玛瑙,圆润可爱,我摘了便要往嘴里送。
“别,路上长的,可能有毒。”杨霁清抢过去。
“哪会?“我撅嘴。
“那也不卫生啊。”他拿出手绢细细擦试一遍,再用矿泉水清洗一下才递到我手中。
男人,有时真龟毛,我一边吃一边想。
“是酸的。”我皱眉。
“明明是鲜红甜美的模样,但竟是酸的,很多东西看着和真正尝起来味道是不一样的,或许有些过于美好的东本远远观望即可,不一定要伸手去攀采,可是心总有妄想……”他看着远方,语气有点感慨。
我看不懂夕阳下他面容上类似忧伤的表情。
“现在是傍晚,你不会想吟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悲春伤秋的,多酸啊。你看天边的景色多美啊,只要你放开心扉,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大自然就让你享受到这一切。”
“恬音,只要你陪伴在我身边就好,哪怕恐惧如影随形……”后面的话,他轻叹一声带过,几乎低不可闻,夕阳下他带着深深的眷恋看着我。
“为什么会有恐惧?”
“过于珍爱就会恐惧,害怕失去,担心自己不能保持现有的。一本书说过,爱与恐惧如影随形,当时我不明白,爱与幸福快乐才是如影随形的,怎么会恐惧呢?现在我有点明白了。“
有一只蝴蝶从我头上飞过,我放慢脚步追随而去。
“我可以帮你抓到它。”他有一种宠溺孩子的神情。
“我只是想陪它玩玩。”我眨眨眼,在旁边的草地和它追逐嬉戏,一会儿它飞走了,我并不追它,摘了一根狗尾草,拿在手里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