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礼。”白芷茗微微一摆手,径直行至场中,林洛注意到,白芷茗后面还跟着一个老头儿,正在以**的眼神望着自己,正是李龟年李祭酒。
“林洛,还愣在那里做什么?你言语不敬,粗俗不堪,为何还不向杜夫子赔礼道歉?”白芷茗看着林洛,满是嗔怪之色。
这个林洛,还真是个惹事精,三天两头捅篓子,害得自己又要来给他收拾烂摊子,什么时候才能让自己省一点心?
“杜师,此人言语无礼,芷茗代他向您赔罪了。”白芷茗走到杜夫子面前,深深施礼歉然道。
“白师姐明鉴,我跟杜夫子只是一些文学上的交流而已,言语不敬,倒实在是谈不上,白师姐有些言之过重了。”林洛拱拱手道。虽然白芷茗练练给他使眼色,他如何不知道这是个折中的做法,为了让杜夫子有个台阶下,同时又能缓解一下自己与杜夫子的仇气,可是这种事情,自己做不来。
对于装逼犯,特别是这种倚老卖老的,林洛向来不惮以最大的力度打击。如今却要自己向他道歉,怎么可能?
杜夫子正要灰溜溜地走,此刻见到白芷茗到来,眼中精光一闪,微哼道:“芷茗啊,此人虽然才高,却恃才傲物,不把人放在眼里,恐非书院之福。”
他这两句说的轻描淡写,实际上却字字诛心,言下之意,却是在逼迫白芷茗将林洛从学院里面逐出了!
杜夫子嘴角抹过一丝阴鸷的笑容,暗道,小子,跟我斗,你还嫩着点儿。
不想一向礼敬杜夫子的白芷茗却坚定地摇头道:“杜师,这林洛有真才实学,正是书院亟需的青年才俊,杜师所言不无道理,但是此人已经是我书院的教习,除非他本人要走,否则,学院是断不会将其辞退的!”
杜夫子愕然,他一点也想不到,一向对他的言听计从的这个名义上的“大祭酒”竟然第一次忤逆了他的意思!而且是断然拒绝!
这绝不是一次拒绝而已,这是在打破书院里面维持依旧的一个看不见的平衡,这个平衡,往小了说是关乎杜夫子的个人权威,往大了说,更关乎四大家族的权威,关乎整个临江城的话语权归属。
李龟年暗暗向林洛伸了个大拇指,明面上却是咳嗽两声,踱步出来打着哈哈道:“那个,杜老弟啊,你我都年岁不小了,这书院啊,迟早是属于他们年轻一代的。就放着他们折腾吧,呵呵——”
李龟年打完圆场,又转过头来,眼一瞪道:“林洛,杜夫子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你还不赶紧谢过杜夫子的宽宥?”
杜夫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张口正待说些什么,却看到李龟年微不可查地向他投了个笑容,一个不好太好看的笑容,却耐人寻味。
看到那个笑容,杜夫子终于没有做声,却是心中咯噔了一声。这个李龟年,虽然是个优伶一般的人物,如今年岁已高,在这书院做祭酒也只是京城里的意思,在他眼里无非是优待一下退休宫廷乐师而已,而今天他一发话,却让杜夫子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那是一种久处上位者的笑容,一种真正的官威!
李龟年说话风趣,但是极有技巧,轻轻巧巧便圆了场,从“道歉”到“道谢”,也让林洛没了那种恶心的感觉,他本不是小心眼之人,也懒得再跟杜夫子再做纠缠,就顺着话茬向杜夫子微微拱手道:“是林洛无礼了,谢过杜师宽宥——”
杜夫子额头上冷汗直冒,匆忙道:“既是如此,老夫还有事情,告辞——”
说罢,再也不在这里呆下去,领着几个扈从匆匆行出了院子。
“好了好了,大家都回去吧,莫要耽误了自己的学业。”白芷茗挥挥手,驱散了还不肯散去的围观群众们。
“白姐姐——”萧怡婉见此间事了,似乎以林洛的胜利告终,便放下了心,一脸开心地扑了过去:“白姐姐,好久不见,你又变漂亮了!”
“婉儿妹妹。你又来取笑我——”白芷茗抚摸着萧怡婉的秀发,道:“我哪有变得更漂亮,倒是有个人,天天跟我找麻烦,把我给气的啊,估计都变成丑八怪了。”
她像是跟萧怡婉说话儿,但是一双妙目却嗔怪地瞟向了林洛。林洛一脸冷汗,这话儿说的,好像是话里有话啊。
“白姐姐乱讲,哪有变丑——嗯对了,那个杀千刀的敢惹白姐姐生气?我去砍了他——”萧怡婉偎依在白芷茗怀里,恶狠狠地道。
“啊——对了,白师姐,李伯伯,你们怎么来了啊,哈哈——”林洛挠挠头,赶紧打断这两个人的对话,免得引火烧身!
“什么李伯伯,那是你叫的吗?不知羞!”白芷茗不悦地白了林洛一眼。这个林洛,说他聪明吧,如何不算聪明,说他傻吧,他还真是个一根筋。偏又听不进劝,不知怎地,看到他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白芷茗便气不打一处来。
“嘿,叫李伯伯是对李祭酒的敬称,凭什么你叫得,我就叫不得了?”林洛叫苦不迭,这个白师姐今天是吃错了药吗,怎么处处跟自己过不去。
“嗨,芷茗啊,他想叫,就叫他这么叫吧。哈哈。那个,林洛啊,是这样的,我跟你白师姐正在探讨些学院的发展问题,正巧走到此地,却见这里聚了一群人,我们悄悄在外面观看,却是你在这里与那楚黄鹤比吟诗,而后又与杜夫子比作对。”李龟年眉飞色舞道:“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有才,不但完胜半吊子楚黄鹤,还能力挫杜夫子,那个**劲儿,颇有我当年风范啊——”
这是夸我呢,还是在损我呢?林洛听着这句话有些不对劲儿,暗道这个李伯伯的无耻程度,也颇有我当年风范,面上却哈哈一笑道:“那是,那是。李伯伯当年**倜傥无人能及,我也难以望您项背啊——”
“这么讲,你是知道我当年的**事迹了?”李龟年讶然望着林洛。
“不知道!”林洛干净利落地回答。
饶是李龟年人老成绩,也不禁一阵无语,这小子处处出人意料,自己不知不觉便被他涮了一把。
“林洛,你别说那些俏皮话儿了。你知道李伯伯帮了你多大的忙吗?”白芷茗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望着林洛。
“不知道。”林洛摊摊手。
“林洛,你初入书院,便出尽风头,但出风头的代价是,得罪了楚黄鹤和杜夫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白芷茗苦笑着道。
“也不知道。”林洛耸耸肩。
“意味着你得罪了临江城四大家族之二。意味着,你想要在临江城立足,就变得越来越难了!”白芷茗眉头紧锁,一双美目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林洛。
“不。白师姐。你不明白。有些事情,在你看来是出风头,在我看来却是不得不为,虽然事情的结果是一样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我们的秤不一样,称的东西也不一样而已。”林洛收起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正色看着白芷茗道:“所以,师姐,如你所言,我是得罪了临江城四大家族之二,但我觉得,这对我而言,并不是坏事。至少,我还有两家没有得罪嘛——”
“那是你还不知道四大家族的实力。”白芷茗苦笑一声,开口道:“林洛,你知道当初我是怎样构想这个灵韵书院的吗?”
“你当然不知道。当初我的本意,是要将书院一分为三,分为乐理院,明经院,数理院,军论院!”没等他回答,白芷茗神色激动地说道。
林洛沉思片刻,忽然有些肃然起敬之感。她的这种思想,对于古人而言,是有多么难得!但同时他也明白这个白师姐太过理想主义了。要知道如今的大唐与北燕划江而治,偏安一隅,所以国人普遍短视,眼见“承平”多年,真以为天下太平了。
盛世兴文,乱世兴武。这大唐“承平”已久,自然是文人比较吃香,人们都挤破了头想要以诗词扬名,以文章进阶,谁还去学那没用的术数和军论?这就像商业一样,没有市场,你的产品再怎么好,也是白搭。
“可惜,后两个学院因为种种不可抗力,并没有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面。”白芷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有些感伤。
“唉,林洛,你可知道,我这个侄女,可不是一般人呐,她从小便聪颖绝伦,非但四书五经无一不精,便是物理、术数之类的奇技淫巧,也是一学便会。她胸中有远大抱负,只可惜囿于四大家族的掣肘,一时难以实现。”李龟年也叹息着说道。
胸中?远大?林洛不自觉地瞄向了白芷茗的胸脯,虽然裹在一袭薄衫之下,但是那汹涌的波涛仍然难以掩饰,果然够远大!林洛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